建元六年,四月。
辽东高庙,火光冲天。
这场离奇的大火,像一封来自上苍的、笔迹潦草的战书,悍然砸在了长安城的头顶。
紧接着,高园便殿,这座曾见证了文景两代帝王休憩的宫殿,在一场诡异的夜雨中,轰然倒塌。
天灾。
接二连三,毫不留情。
流言,比火势蔓延得更快,比倒塌的宫殿更具毁灭性。
“陛下强行削藩,推行酷政,此乃天怒人怨之兆啊!”
“高庙乃我大汉宗祠,火烧宗庙,这是祖宗都看不下去了!”
窃窃的私语,在长安城的酒肆、街巷,乃至朱红宫墙的阴影里,如毒草般疯狂滋生。
宣室殿内,空气凝滞如铁。
刘彻身着素服,脸色比身上那件没有任何纹饰的麻衣还要苍白。
他已经下令,率百官素服五日,斋戒,祈福,以示警戒。
这是他必须做的姿态。
是做给天下人看,更是做给阶下那些心思各异的臣子们看。
丞相许昌颤巍巍地出列,老脸上满是“为国分忧”的悲戚。
“陛下,天降示警,非同小可。臣请陛下,暂缓新政,大赦天下,以安民心,以慰天心。”
“请陛下暂缓新政!”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像一场早已排练好的大戏。
刘彻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阶下。
他知道,这不是进谏。
这是逼宫。
是借着“天意”这把最锋利的刀,来砍断他改革的臂膀。
他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无力的。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将这所谓的“天怒”,变成“天佑”的契机。
他将目光,投向了殿角那个从始至终沉默如铁的身影。
廷尉,张汤。
张汤无声地,递上了一份卷宗。
刘彻展开,上面是淮南王府近半年来,与长安城中数位官员往来的密录。
时间,地点,人物,每一笔,都清晰得令人指。
火,不是天灾。
是人祸。
刘彻合上卷宗,心中那片早已被权谋与猜忌冻结的冰原,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天意难测,朕躬有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每一个接触到他视线的人,都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然,祖宗基业,不可因朕一人之过而动摇。”
“传朕旨意。”
“命,太中大夫卫青,即刻领羽林卫三千,巡狩辽东。”
“彻查火灾缘由,安抚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