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坠入黑暗,身体仿佛被无形之手撕扯着向下拖拽。
耳边没有风声,只有一片死寂,却又似有千万细语在颅骨内壁刮擦,像针尖刺入脑髓,又缓缓搅动。
她咬紧牙关,任凭那痛楚蔓延全身。
眼前骤然一亮。
灰白长廊无边无际,四面皆是镜墙,映出无数个“她”——有的身穿粗布衣裳,低头扫地;有的跪在药炉前煎药,丝垂落锅沿;有的蜷缩在棺材旁抱着婴儿低声哭泣,泪水滴在死婴脸上,竟凝成血珠滚落。
每一个“她”,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姐姐……救我……”那稚嫩的声音再度响起,却不是来自某一面镜子,而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带着哭腔,缠绕心神。
沈青梧猛地闭眼,指甲掐进掌心。
不对。
这不是她的记忆。
她从未抱过死婴,也未曾扫过庭院。
这些画面太完整,太真实,反而透着一股刻意雕琢的虚假。
“你本来就是我。”声音忽近忽远,化作一个十岁女童的身影从镜中走出,赤脚踩在冰冷地面,穿着破旧的素裙,眼眶通红,“你何必装成才人?你本就是这宫里的粗使丫头,是我替你活到了今天……现在,该你还回来了。”
沈青梧盯着那女孩,心头一震。
这不是幻象,而是记忆回笼术——线忆的拿手绝技。
她曾听师父说过,有些阴修能以怨念为丝,织造虚假人生,将人困于自我怀疑的囚笼。
一旦信了假的,真的便会被吞噬殆尽。
而此刻,对方的目标,正是她仅存的身份。
“我的名字是沈青梧。”她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却坚定,“师父姓陈,师兄叫温让。我七岁随父迁徙,九岁见尸行路,十一岁跪拜荒岭道观,十三岁执铃赶尸,十五岁……死于背叛。”
她说一句,指尖便用金钗划破手掌一寸。
鲜血涌出,顺着腕骨滑落,在灰白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暗红梅花。
痛觉如雷贯耳,瞬间击碎了迷雾。
“这些,你们抄不走!”她怒喝一声,双目猩红。
刹那间,整条长廊剧烈震颤。
镜面开始扭曲,那些“她”的动作变得错乱可怖——扫地的突然抬头,嘴角裂到耳根;煎药的掀翻药炉,泼出黑水腐蚀镜框;抱婴者猛然将死婴塞进自己口中,咀嚼声咯吱作响!
“啊——!”女童尖叫,身形溃散,化作一缕灰烟退入镜中。
幻境崩裂重组。
景物流转,山野村落浮现眼前。
泥屋、柴门、晾晒的草药……正是她幼年生活的小山村。
母亲站在院中,怀里抱着一个穿红肚兜的女孩,笑得温柔。
“娘!”沈青梧冲上前去,“我是青梧!我是你的女儿!”
女人缓缓转身,目光冰冷:“我们家只养得起一个女儿。”
“什么?”她踉跄后退,心脏如遭重锤。
“你才是捡来的吧?”那女人冷笑,手中的女孩睁开眼,瞳孔漆黑无光,嘴角缓缓上扬,竟与线忆一模一样!
轰——!
识海炸裂,剧痛袭来。沈青梧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
这段记忆……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