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没动。
她知道那碗药是什么——温阳固魂汤,加了三钱龙骨粉,专克阴气侵蚀。
可她也知道,真正让他好转的,从来不是药。
是她。
只要她靠近,那些缠绕在他周围的无形怨念就会安静下来,像迷途的羊群终于听见牧人的哨音。
他们同处一室,却如隔生死。
她不说,他不问。
她写字,他批折。
她梦魇,他添炭。
她半夜惊醒,总能看见他还在灯下坐着,目光落在她这边,哪怕只是帘影晃动。
直到那一夜。
她梦见一座宫殿,琉璃瓦在雪夜里泛着红光。
火从昭阳宫东厢烧起,浓烟滚滚,哭喊声被风撕碎。
一个女人站在正殿台阶上,凤冠未卸,手中握着半截断绫,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永昌三年冬,昭阳宫大火,八十七人焚身……”她在梦中喃喃,“皇后站在火里笑……”
声音很轻,却一字不落,全落进了守在外间的萧玄策耳中。
次日清晨,线清悄然入殿,递上一份尘封的卷宗,封皮上写着:永昌三年宫变录。
“昨夜你梦中所言,与幸存宫女供词完全吻合。”线清声音紧,“其中一人写道:‘我看见皇后站在火里笑。’可当年官方记录,皇后是第一个死于火中的。”
沈青梧翻开卷宗,手指微微抖。
她突然抓起笔,铺开一张空白宣纸,开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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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迹潦草,行距错乱,可内容精准得令人胆寒——哪位嬷嬷在哪个角落被倒塌的梁木砸中,哪名小太监因贪生爬墙却被羽林军射杀,甚至还有几个名字,是从未出现在任何档案中的失踪宫婢。
她不停写,笔尖划破纸张,墨汁飞溅。
断言赶来时,正看见她写下最后一个名字,猛然抬头,双目通红。
“你怎么了?”他问。
“我不是在回忆。”她声音沙哑,“我是被塞进去的。她们的记忆……正往我脑子里灌。”
断言翻看那张纸,脸色越来越白。
他认出了这种书写方式——判魂录的雏形。
唯有地府正式判官,在承接天命时,才能以心头血为墨,书万魂之罪。
更可怕的是,当夜子时,养心殿外阴风骤起。
九道模糊的身影浮现庭院,全都穿着前朝服饰,身上带着烧焦的痕迹。
它们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缓转向主殿方向,围着萧玄策的寝宫盘旋,一圈,又一圈,如同朝拜某种新生的神只。
断言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幕,终于明白。
“不能再写了。”他转身冲进侧室,一把抓住沈青梧的手腕,“这些记录必须毁掉!否则——”
可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沈青梧正低头看着那堆写满名字的纸,火光映在她脸上,明暗交错。
她轻轻抽出被他攥住的手,将纸卷拢,抱在怀中。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冷得像冥河之水。
“你说要烧?”她声音很轻,却让断言脊背凉,“可以。但你要想清楚——这些不是证据,不是案卷,不是你能随意处置的废纸。”
她指尖抚过纸面,仿佛触摸亡者的脸。
“这些,是遗言。”夜未央,风如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