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给你爸妈的,这是给你姐姐一家准备的,”凌霄一边把袋子往穿梭车後仓堆,一边耐心地介绍,“还有这个小蜜蜂帽子,是特地给coco挑的,多可爱。”
他举起那顶毛绒绒的帽子,轻轻拨了拨上面两根触角:“你看,它不仅能定位,还能实时捕捉情绪波动,随时掌握宝宝的心情呢。”
路铭一原想说家里什麽都不缺,但看着凌霄满脸兴致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不想扫了这份难得的热情。
“诺瓦星的医学和生物科技,果然不是虚名。”凌霄随口感叹着,把最後一袋塞进後备舱,“人类的医学到现在仍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病因,尤其是免疫系统和精神心理方面的问题。但在这里,这种高科技的小玩意居然在集市上就能买到,真的让人有种生活在未来的错觉。”
“的确。”路铭一轻声应着,脑海里浮现出那些在第九区久攻不下的活体实验难题,如今已提交给诺瓦星生物研究院的科研小组。相信很快就会有解决方案——这一趟回诺瓦星,收获比他预想的还多。
可尽管如此,他脸上的一抹失落,还是没能逃过凌霄的眼睛。
“小铭,”凌霄转过身来,轻轻拉住他的手,“怎麽了?是有什麽不顺心的事吗?”
“不是工作上的问题。”路铭一摇了摇头,话语低缓,带着一点疲惫,却也带着放松。他顺从地靠进凌霄怀里,任由对方搂住自己。过去的他,总是把心思埋在研究项目里,从不太关心舆论丶政治,甚至不关心身边的世界。可这半年以来的经历,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他。
他终于意识到——技术的尽头,并不总是答案;制度丶立场丶人心,往往才是决定命运的变量。
“只是……”他低声补充,“我开始觉得,有些事,不光靠科研是不够的了。”
“工作上的问题太专业了,我未必能帮上忙,”凌霄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但要是别的事……你说出来,说不定我真能给你出点主意呢。”
路铭一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已经习惯依赖凌霄了。也许是因为他总能在自己开口之前,就猜到心里的犹疑;也许是因为,在这短短相识的时间里,对方就已悄然填补了许多他过去从未察觉的空白。
“今天我去研究院找导师,也和以前的同僚聊了聊。”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说起田川教授那篇论文的结论——明明是为了替诺瓦星人正名,可有些人却并不认同。”
“是麽?”凌霄语气平静,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
“他们说,虽然‘诺瓦星信息素有害论’可能会招来其他群族的歧视,但至少也能让人畏惧丶敬而远之。”路铭一摇了摇头,眉宇间透出难以言说的失望,“我实在无法理解,作为科研人员,怎麽会有人说出这种话……这种完全违背科学精神的丶带着操控欲的想法。”
他说到最後,声音几乎压到了喉咙里,仿佛对自己曾经信任的领域也起了疑问。
凌霄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伸手帮他理了理肩头微微歪斜的衣领,然後才轻声说:“因为他们并不是只为科学服务。科研的成果一旦涉及制度丶权力丶利益,它就不再是纯粹的‘结论’了,而是工具,是筹码。哪怕再真诚的研究,也会有人拿它当武器。”
“可他们也是诺瓦星人啊。”路铭一低声说,几不可闻。
“正因为是诺瓦星人,他们才比任何人都明白,什麽时候应该为自己争取恐惧,什麽时候又该换上面具,迎合和平。”凌霄顿了顿,眼神带着某种令人难以捉摸的温柔,“不过,小铭,你和他们不一样。这些问题也不是现阶段的你应该考虑的。”
凌霄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衡量每一个词语的分量。最终,他还是开口了,声音比方才低沉,却也更坚定。
“你知道吗,小铭,我曾经也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厌恶政治,厌恶权衡,厌恶那些勾心斗角的游戏。”
他低头望着自己交叠的手指——那双签署过无数命令丶也曾紧紧握住濒死者的手,如今只是静静地搁在膝头,仿佛一柄被收起锋芒的权杖。
“可後来我明白了,理想的实现从来不是靠愿望,而是靠斗争。”
他擡起头,望向窗外的诺瓦星夜空。极光在遥远天际缓缓翻涌,像是一封无声的誓言,也像一场未完的对话。
“那些因为预算丶舆论丶身份丶恐惧而被迫搁置的研究;那些在保守主义的旗帜下,被悄无声息撤回的实验授权书……科学不会自己长出翅膀,它需要有人站在风暴的正前方,挡住那些飞来的刀刃与石块。”
他说着,转过脸来,目光落在路铭一脸上,语气柔和,神情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坚定。
“所以我选择成为管理者。成为一个地区的政治执行者。这甚至比在战场上与那些未知的外星生物作战,更需要勇气。”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眼神里多了一丝真正的温柔。
“但你不一样,小铭。你是个科学家——你有你的战场。那片战场不该沾染权谋,不该背负这些沉重的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