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铭一本想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低着头,手指用力攥着茶杯,却始终没能说完那句话。
——你明明可以拦住加藤因。
可那句质问背後,是一个他不愿面对的可能。
如果那天凌霄真的死了,谁会得利?
诺瓦星的混血负责人从舞台上彻底消失,路云树便无需担心有人夺他的位置,掌控的不只是路家,更是整颗星球的未来。加藤因的命,也可以成为加藤家族继续效忠路家的筹码。
他无法直视姐姐的眼睛。
“我不欠任何人。”
路云树的声音很轻,却仿佛落在耳畔的石子,激起一圈圈冷意。她看出了他的迟疑,语气依旧温和,“至于留着加藤因的命,是因为她手里还有一件东西——一枚流落外太空的能量环密钥。”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干脆而清晰:“等我拿到它,自会想办法将她交给联盟,由他们来决定她的命运。”
她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是在讲一桩早已安排妥当的交易,不掺杂怨恨,也没有正义。只是清楚丶冷静——像个真正的政治家。
“小铭,这就是我每天的生活。”
看见弟弟满脸无法理解的痛苦,路云树的语气终于柔下来,像他们小时候深夜在窗前偷偷交谈那样低缓温柔。
“看不见血的战争,一刻也没有停歇。可我可以向你保证——凌霄在诺瓦星,不会有事。”
她顿了顿,望着弟弟泛红的眼圈,声音里带着点笑:“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他也很珍惜你。哪怕有一天诺瓦星的统治真的要交到他手里,我也是愿意的,毕竟——还有你在。”
这句“还有你在”,说得太轻,像一枚落入心湖的针,激得路铭一全身发紧。
“这和我无关。”
他声音哑了,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所有杂音从脑海里甩出去,“我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权力丶不是为了统治丶也不是为了……谁能控制诺瓦星。”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都告诉他?”
话一出口,路铭一自己都愣住了。
他没想过用这种方式威胁姐姐,也根本不想真的做那样的事。但那一刻,心底的委屈丶动摇丶恐惧和痛苦裹挟着出口,像在给自己争取最後一丝真实的空间。
可路云树却像早就预料到这句台词一样,不紧不慢地笑了。
“他会理解我的。”她轻轻拢了拢肩上的披巾,低头给自己添了一杯茶,“因为他也是个政客。”
凌霄站在旅客接引通道尽头,望着头顶一块块光屏不断刷新星舰抵达信息。诺瓦星的停靠站显然已经超出最大承载量,连一贯冷清的A9区轨道都排起了长龙。轨道车来回穿梭,机械臂忙乱地卸载补给,广播声中夹杂着各星球的语言和孩子的哭声,热闹得几乎不像是个主星港,倒像是节庆前夜的临时集市。
他穿着那身被“强制安排”的深灰色礼服外套,没扣扣子,站得很随意,手插在风衣兜里,时不时擡头看看远处船坞方向。
阿尔法号抵达得稍晚,但他一眼就认出那辆从主停泊区驶来的接驳车。
副驾那一抹张扬的红几乎刺瞎人眼——小利文,一袭艳丽到近乎挑衅的大红色皮草,脑袋上还顶着颗泛着金光的王冠,远远看去像个准备上台表演的红辣椒。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凌霄忍不住笑出声来,喃喃道。
接驳车在几米外停下,小利文第一个跳下来,鞋跟落地发出清脆一声,头也不回地朝他大步走来:“凌霄!我就知道你会亲自来接我!”
“你这身是从哪扒下来的?克洛根星的舞厅麽?”凌霄睨了她一眼。
“哪儿都比你这幅未婚夫样强。”小利文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一路在船上受了多大委屈吗?他俩说了整整十七个小时的战术计划,我差点没把逃生舱撬了跳出去。”
说着便把後面的两位旅客让了出来。
周烁背着简洁利落的行李从车上下来,身上的军色风衣依旧一丝不茍,姿态挺拔,神情冷静如常。看得出来,舟车劳顿对他几乎毫无影响。
相比之下,秦戈的出场就轻松许多,一身休闲装扮,外套半敞着,脚步带风,像是刚从哪座度假星球回来似的。一跳下接驳车就抱怨道:“这天气够冷的,你没再冻感冒吧?”
凌霄知道姐姐这是在关心他,笑着搂着她的肩膀:“最近疏于锻炼,反倒长胖了不少。”
“我看也是。”周烁说着,上下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放心吧,已经完全恢复了,”凌霄扬起嘴角,“明天婚礼肯定精神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