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的浓度在混乱的交合中反而趋于平稳,像是达成了某种本能的平衡。凌霄遗憾自己对诺瓦星人的身体系统了解得太少,甚至连此刻对方是否舒服也无法判断。而更可怕的是——他并不确定自己还想不想去理解。
不过,或许明天他就能从医生口中得到答案。
“凌霄……”路铭一忽然轻声唤他。
“嗯?”
凌霄心里一沉,似乎能猜到他接下来的话。
“能不能……别让联盟法庭带走姐姐?”
果然如此。
凌霄的心冷了下来。他几乎无法相信,这个请求竟是在这样的时候说出口。
路铭一竟然用这样的方式向他求情。
他猛地用力,听见对方在黑暗中痛呼出声,却没有感到丝毫怜惜,反而心底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愤怒与厌恶。
下一刻,他翻身将对方压倒在床榻上,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仰面躺下。
诺瓦星人的翅骨凸出,这个姿势再加上他的重量,後背应该很痛——他知道。但他不想松手,不想心软,不想被这个人再一次轻而易举地打动。
“我是说……”路铭一的声音哽咽而断断续续,仍然固执地想解释,“她可以……可以在诺瓦星受审,终身监禁也好,只要爸妈还能见到她……coco还那麽小,她还什麽都不懂……”
他的声音带着泣音,像是要将肺腑也一并挤出来。可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凌霄心里,让他几近爆炸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滚沸腾。
这两天他努力不去回忆,试图以工作丶命令丶流程填满空隙,但此刻,那些刻意屏蔽的记忆终于如山洪般倾泻而下,将他彻底淹没。
情绪调节系统过载——心跳过快——肾上腺素飙升——
终端发出尖锐的警报音,红色提示在眼前跳跃。但凌霄没有去关闭,而是猛地抽出神经接驳线,插入了路铭一的神经接口。
这段记忆,画面中呈现的事实,尚未决定是否对公衆开放,仍然被列为最高密级。
“路铭一,”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连他自己都在抖,“你很担心你姐姐,是麽?”
画面重现,从头到尾不过几分钟:阿尔法号的天线被入侵者的触角切断,指挥中心一片死寂。他在调度台前嘶吼丶怒吼,呼叫周烁和秦戈,回应却只有无边的沉默。
但监控画面仍在。他亲眼看着战舰调转方向,朝那头未识别的巨兽直冲而去。
他立刻明白了那两个人要做什麽。
“不……”记忆中的自己发出濒临崩溃的嘶吼,狂砸着控制台,失控地怒斥每一个劝阻的诺瓦星官员。
他宁可让那只怪物落在诺瓦星的西部荒原,管它要夺去多少普通百姓的性命,也不愿看着那艘承载着他们共同梦想的战舰以这种方式化为碎片。
“你知道我有多後悔吗?”凌霄低声问,後悔到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你姐姐……至少还活着。”
可是我的姐姐已经……他说不下去。
眼泪没有流下来,但身体却像被迟来的悲痛撑满,随时可能炸裂成碎片。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能用力咬着牙,拼命压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父母的脸。他们知道了吗?
秦戟自然第一时间接到了战报,否则不会有那封调令。
他不知道秦戟会用什麽方式来告知父母这个消息,万幸,这个任务没有落在他头上。
比起自己和秦戟,秦戈才是爸妈最宠爱的孩子。最聪明丶最贴心丶最会哄人的女儿,从小就是他们这个复杂的家庭中,不可取代的调和剂。
还有周烁——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真正信赖的战友。在赫克托星一次次把他从绝望边缘拉回来,把一个桀骜难驯的废物打磨成如今的战士。是他用生命守住了他所有的莽撞和任性。
周烁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凭什麽要这样不明不白地牺牲?
而且,秦戈和周烁,甚至还没有真正走在一起,还没有拥有哪怕一刻甜蜜安稳的生活。他们还没有孩子——也永远不会再有了。
凌霄失控地再一次用力,伴随着破碎的嘶吼,仿佛只有这种原始的方式才能宣泄那难以承受的痛。这一次,连他自己都觉得痛了,像是要撕裂开来的痛。
然而一直到最後,路铭一都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