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应该有四周左右的时间。”陈医生继续补充,语气微微放轻,“恭喜您。”
怀孕?路铭一怀孕了!
凌霄脑海里“嗡”地一声响。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恐惧和後怕。
昨天夜里,他对路铭一那麽粗暴,甚至以秦戈和周烁的牺牲刺激他。可此刻,他才知道,那个人,已经一个人默默承担了一个崭新的生命的开始。
愧疚汹涌而来,压过了理智。但与此同时,另一种几近本能的悸动也悄然滋长。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子——和路铭一的孩子。四周,算下来差不多是他们刚刚抵达诺瓦星的时间。
“你是说,他……真的怀孕了?”他重复道,声音微颤,不知是惊讶还是难以置信。
“是的。”陈医生见他似乎并不排斥这个结果,语气也轻快了一些,“对一位男性β而言,自然受孕是极为罕见的生理现象,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次奇迹。”
“可他没告诉我……”凌霄喃喃出声,眼中一瞬掠过难以名状的失落。
他突然明白了路铭一最近这段时间的矛盾和反常,可也更怕了。
他为什麽不说?是因为不信任?还是根本……不打算把孩子留下?
“路先生得知这个结果时也非常震惊。”陈医生察觉到他的变化,小心翼翼道,“我猜,他可能是想等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您。毕竟,男性β的孕期异常艰难,流産的概率丶甚至分娩的风险都不容忽视。”
“……是吗。”凌霄缓缓点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那你能告诉我,他可能会有哪些反应?我想知道具体症状。”
“常见的有失眠丶嗜睡丶恶心呕吐丶情绪起伏。”陈医生很熟悉这些内容,“与人类女性怀孕类似。不过——”
她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声音越说越小:“诺瓦星人的β虽然不会像α或Ω那样敏感,但在孕期中枢会受到影响,可能会出现短时的信息素紊乱……以及,对配偶的依赖性和欲求会显着增强。”
空气一瞬间有些尴尬。连詹得罗默默侧过头去。
“所以,”陈医生为难地加上一句,“请您在亲密行为时务必注意,避免对生殖腔造成过度刺激……”
凌霄闭了闭眼,心中翻涌的悔意几乎将他压垮。
昨晚他太冲动了,根本没有顾忌路铭一的身体,更没想过他腹中还有一个如此脆弱的小生命。
“还有一点……”陈医生看着他逐渐沉下去的神情,有些不确定这位新任长官的心情。她下意识地看向詹得罗,在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後才继续道:“因为激素水平在孕期剧烈波动,再加上路先生是男性β,性别本身在孕育上就比较特殊,所以类似的症状在他身上会表现得更加强烈。”
她翻出一页电子病历,补充道:“诺瓦星人的完整妊娠周期一般为五十到五十二周,但男性β往往会提前进入临産状态,多数在三十五周至四十周之间。而且……通常必须采取剖腹産。”
凌霄沉默了数秒,仿佛每个字都被他强行咽下再慢慢咀嚼。他低声问:“也就是说……他不仅比其他人更辛苦,还存在生命危险?”
陈医生稍稍一怔,随即点头:“是的。尽管诺瓦星的医疗科技已经可以大幅控制风险,但孕期并非毫无意外。尤其是夫人的这种情况,临床案例较少,个体差异又大,哪怕现在一切正常,也不意味着未来不会有变数。”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个鼓励的微笑,“但夫人的身体底子不错,只要规律调理丶保持情绪稳定,配合每一阶段的孕检和干预手段,我们完全可以制定一套最安全的方案。”
“他有可能会死,是麽?”凌霄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咒骂自己。
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
“这……”陈医生犹豫了,最终没能给出一个绝对的否定。
凌霄缓缓擡眼,语气压低却透着一股寒意:“三十五到四十周,也就是说,这种痛苦丶危险丶每天睁眼都可能出意外的过程,还要持续半年以上?”
“……是的。”陈医生艰难地点了点头,“现在虽然有辅助药物丶精神干预丶神经阻断疗法等多种手段来缓解孕期不适,但孕育生命,本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凌霄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的痕迹尚未褪去。他沉默了几秒,语气极轻,却沉得像坠入深渊:“如果现在……终止妊娠,对他的影响会很大吗?”
“长官!”詹得罗几乎是脱口而出,连礼节都顾不上了,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与急切,“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凌霄擡起手,做了个的“停”手势,随即看向陈竹。
他的眼神很平静,却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仿佛他必须面对一场无法回避的博弈:“回答我。”
陈竹迟疑了一秒,尽管神色里带着惋惜,却还是尽责地一口气说完:“在当前阶段,如果决定终止妊娠,属于早期人工流産。操作技术已经非常成熟,手术过程全程无痛,配合我们现有的修复与镇痛措施,术後基本不会留下任何身体损伤。手术时长约一到两个小时,当天即可恢复基本活动。”
凌霄没有出声,整个人像一尊冻结的雕像。陈竹则又从终端调出一份诊断记录与扫描图像,屏幕上显现出一个小小的胚胎轮廓,虽然仍在发育初期,却能看出依附在生殖腔壁上的生命印记。
“这里有一张胚胎的影像。”她的声音尽量克制,“您……要不要看一下它的样子?”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凌霄却轻轻摇了摇头,拒绝得毫不犹豫:“不用了,谢谢。”
他站起身,走向会议室的窗边。阳光穿过高楼之间的缝隙洒进来,他的身影落在地板上,被拉得很长很淡。
他望着窗外的街景——车辆流动如织,城市在正常运转,所有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
“詹得罗,”他没回头,语气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麻烦你送陈医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