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记得了。”扶苏老老实实地点头。
梅尧臣又说:“后日,经义博士要?讲《大?学》,你?可提前准备一番。”
嘶,《大?学》!
《大?学》是《礼记》最有名的一篇,但并不是义务教?育必读科目,就算是扶苏第一世?读过,现在也记得不甚牢固。扶苏几乎立刻生出了许多的危机感。他可是发誓要?改变国子监学风的,结果?连最基础的自己的功课都学不好,还谈何以后呢?
幸好幸好,后日才开讲。
扶苏几乎立刻下了决定?,要?趁着?两天空闲时间好好恶补一下《大?学》,能全文背下来最好。他现在是官家下恩旨特招入监的神童,国子监随便一个?人?都会背他写的诗,正在万众瞩目之中呢。
扶苏告辞了梅尧臣,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回去的路上,他突然?顿住了脚步:“诶……”
等等,我不是为了提交膳堂改善方案才来的么?怎么梅尧臣没说可行或不可行,就连给谁掌眼都没提,就把我打发走了呢?
扶苏懊悔地拍了拍软白的脸:一听说上课的事,心里慌张,竟然?把原本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扶苏疑心梅尧臣并不中意自己的方案,才会搪塞他转移话题。小豆丁奶乎乎的脸上两条眉毛耷拉下来,难免有点心情沮丧,又琢磨着?,要?不要?换个?人?看看。
但是,该找谁好呢?
偌大?的国子监,举目望去,除了入监前结识的梅尧臣和苏轼、还有今天碰到?的曾巩和李观澜以外,扶苏竟然?没一个?认识的。
“先?等等。”扶苏握紧小拳头,喃喃自语:“膳堂的事等后天认识了同学老师再说,先?把《大?学》背下来要?紧。”
他的偶像包袱还是很重的。
至少?,绝对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掉链子。
在他走后,梅尧臣把扶苏的计划翻阅了几遍,召来办公室外的书童:“你去把纯仁唤来,我有要?事找他。”
过了会儿,一位年龄介于少?年与青年、面目清正文静的男子匆匆赶来:“梅博士,听说您有事找我?”
梅尧臣没与他寒暄:“纯仁,你?来看看这个?。”
范纯仁:“是。”
他和梅尧臣一样,翻阅的时候眉头动个?不停,目光扫到?末尾忍不住问道:“博士,这是谁人?所写的策论?”
梅尧臣:“你?觉得呢。”
范纯仁顿了顿:“我想?不出来。”
从姓氏就能猜出,他是范仲淹的儿子。而范仲淹一度官至枢密使,在国子监所有学生的后台里,都是最硬的那?一档。范纯仁本该是学子们?的领头羊,却由于范仲淹主导国子监改革,吸纳优秀而贫寒的学子入监,引起许多人?不满,也让范纯仁在国子监的地位尴尬。
但范纯仁却不以为忤。
自从父亲调出汴京后,他更自觉担任起起国子监改革成果?的维护者角色。石介、孙复、梅尧臣等人?有什?么事都会跟他,或是通过他与远在陕西的父亲商量。
而现在,范纯仁的目光扫过“改革背景”、“可行性分析”、“改革内容”、“未来成果?”、“局限性”,条理分明又平易近人?的膳堂改善项目计划书,陷入了沉思。
“我从未见?过有人?用这样的格式行策。”他说。
自六朝以来,骈四骊六便是工笔的文法。但凡是策论,起笔不骈上几句“德育”“教?化”,仿佛就无法开展下文了似的。
哪里有“改革背景”一句“民以食为天,不共饮共食,学子们?头顶的就不是一片青天”酣畅淋漓、直抒胸臆?
至于下面的条目就更不用说。读完一整篇之后,范纯仁只觉得,明明只有寥寥数十行字,但是该考虑的事项已经全部说尽。就连不该说的——笔者甚至连自己提议的局限之处都一一写明。
梅尧臣又问:“那?你?觉得,他写得可行不可行?”
何止是可行?范纯仁心想?:就连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范纯仁目光微微黯淡:“这……项目计划书,计划书上说得对,国子监中学子唯有每日共饮共食,方能成为一个?集体。从前膳堂的资费不足,只能被迫破落着?,富家多外食者也就罢了。但官家既然?还记挂着?国子监,特意拨了一笔膳补银,咱们?就不该放弃这个?良机。”
“至于方法……”
“至于方法,”范纯仁说:“以这计划书上所陈述的,成立膳食改善委员会,监督膳堂出品,委员中要?包含祭酒、博士、贫寒子弟、委员长则必须由官家子弟担任。”
“委员会负责监督膳堂的菜品质量,定?期对菜品进行打分统计,分数与膳堂的绩效挂钩。在此之上,在学子当中也会对委员会的工作?定?期回访,以防委员会出现收受贿赂、消极怠工等情况。”
“他想?得很周到?。”梅尧臣说。
“是啊……”范纯仁也感叹。他似乎意识到?梅尧臣为什?么会把他叫过来了:“您是担心,委员会的会长由官家子弟担任会出问题?”
梅尧臣点头默认。
国子监中,不乏有张及甫一般能力不行、人?品还差的草包。膳食改善委员会握着?不大?不小的权力,若是落入这些人?的手中,整个?国子监膳堂都会陷入瘫痪也说不定?。
“您的担心,计划书上也提到?了。”
范纯仁的目光落在“改革局限性”上,第一条就是“委员会滥用考核权力、滋生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