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落了下来。
此役歼敌四千余,溃散逃亡者三千,无活口,北大营战损近八百人,余者不到两千五百人。北大营编制五千人,辅兵杂役五百人。连日征战,战损高达六成。
夕阳残血,回归驻地的众人满目狼藉,烧毁的营房,留守的残肢断臂,无一不刺痛着众人敏感的神经。
“这群鬣狗,畜生一样的杂碎,该死,该死啊”。
沈铁衣仰天长啸,身后两千五百人虎目血泪,振臂怒吼“死战,死战”。
秦映雪的手指抚过名册上密密麻麻的朱砂划痕,每一道红痕都在黄麻纸上洇出血泪。
帐外飘来焦糊的肉味——
那是焚尸坑在烧最后一拨儿郎的遗体。沈铁衣突然抓起酒坛猛灌,酒液混着肩伤渗出的黑血,在铠甲上淌成蜿蜒的溪流。
“六成”
陈奕的陌刀在青石上磨出火星,“当年景王府三百死士守雁门,折了七成还能反扑。”
刀锋突然割破指尖,血珠滚落在袁阳正在整理的药箱上,“现在这两千多人,够契骨喝塞牙缝吗?”
少年沉默着给沈教头缝合腹部的箭创。针线穿过溃烂皮肉时,听见沈铁衣从牙缝里挤出闷哼,却瞥见这铁汉正死死盯着案上的断箭——箭杆上刻着“沧州军械司监制”。
油灯将七道身影投在帐布上,像群狼环伺。
“能站着的还剩两千四百二十七人。”
秦映雪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重伤三百,轻伤七百,完好者不足千五。”她突然将半截染血的银枪拍在案上,“今晨探马来报,黑狼部正在饮马河集结。”
刘虎的狼牙棒重重顿地:“老子带人去劫营!”
“劫个屁!”郭嘉扯开衣襟,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三百里内能用的马不足百匹,箭矢只剩七千支——还不够喂饱契骨一轮冲锋!”
邢荣忽然冷笑,指尖转着枚青铜腰牌:“沧州大狱里关着七百死囚,够填三座陷马坑。”
“不可。”
秦映雪指尖摩挲着银锁,“那些多是抗税的农户”
“农户?”
陈奕的刀鞘突然挑起帐帘。月光泻进来,照见营外蹒跚的伤兵正在用断矛练习突刺。
“看看!十岁的娃娃在给四十岁的老卒裹伤!”
刀尖猛然指向袁阳,“这小子昨天剜自己腿肉给伤员当药引,你们他娘的还在讲究枉法!”
都统您连续给折冲府里递了十六道折子,要他们征兵补充兵源。
可他们做了什么?只知道互相推诿,言府库钱粮不足,让咱们自己想办法。一群只知道勾心斗角的小人,尸位素餐蛀蠹。
“我呸,活该千刀万剐的一群畜生。“陈奕的言辞愈激烈。
“慎言。”
秦映雪出声打断,其实心中早已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