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映雪的雷纹枪离开沧州那日,城头积雪压折了最后一枝忍冬。
一月又七日,北大营的斥候轮换了六批,始终没有银甲女将的马蹄声踏碎官道冰凌。
沈铁衣每夜打磨战斧时,斧刃总不自觉偏向京师方向,在青石上刮出焦灼的痕。
正月廿三,韩文远未寒的尸骨还悬在契骨边境,新任沧州刺史叶绥梁的仪仗已至城下。
那顶玄漆描金的官轿碾过未扫的雪,轿帘掀起时,露出的是一双戴着翡翠扳指的手——右手拇指缺了半截,断口处却镶着金丝,在雪光里晃得人眼疼。
“下官叶绥梁,奉旨抚戍边。”
他踏着亲卫铺开的白狐裘走向府衙,靴底故意踩碎地上一块“沧州防御使秦”的残匾。
“听闻前任韩大人”
白玉似的面庞转向街角血渍未清的刑架,“是因通敌被正法的?”
徐明远的霸剑在鞘中轻鸣。
沧州折冲刺史府内。
叶绥梁指尖轻敲茶盏,笑意温润如春水,眼底却淬着寒芒:“徐将军,稽查院奉旨彻查边军账目,三大营的兵册、粮簿,明日需悉数呈递。”
“哦,对了——”
他忽然倾身,袖中滑出一卷密旨,“陛下特意嘱咐,为防军中有人“挟功自傲”,特调三百稽查卫入驻各营,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南宫城闻言,眼中怒火骤燃,饮血刀“铮”地一声出鞘半寸,杀气凛然:“放你娘的——”
徐明远抬手一按,剑鞘无声无息地压住南宫城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如泰山镇岳,硬生生将他未出口的怒骂截断。
他唇角微扬,目光平静地看向叶绥梁:“叶大人奉皇命而来,沧州军自当配合。”
叶绥梁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徐将军果然深明大义。”
不过——
徐明远指尖轻点桌案,一缕剑气无声渗入地面,整张梨花木案几“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缝,却未彻底崩碎。
“稽查卫入营可以,但边关军务紧急,若因稽查耽搁了防务,契骨狼骑趁虚而入这责任,叶大人担得起吗?”
叶绥梁笑意微滞,旋即恢复如常:“徐将军多虑了,稽查院行事,自有分寸。”
“那便好。”
徐明远淡然颔,目光扫过叶绥梁身后的稽查卫,语气不疾不徐,“不过,边关苦寒,稽查卫初来乍到,若水土不服,染了疫病”
他指尖轻敲剑鞘,一缕寒气无声蔓延,“沧州军医虽善治伤,却未必救得了急症。”
叶绥梁眼底冷光一闪,却仍维持着笑意:“徐将军说笑了。”
“是不是说笑,叶大人日后便知。”徐明远起身,衣袖一拂,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明日兵册自会送至府衙,叶大人慢慢查。”
南宫城咬牙瞪了叶绥梁一眼,终究未再作,冷哼一声随徐明远离开。
待二人走远,叶绥梁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指尖捏碎茶盏,瓷片割破掌心,鲜血滴落,他却恍若未觉。
“徐明远”
他低喃一声,眼底阴鸷如渊,“咱们走着瞧。”
二月初九,叶绥梁的稽查卫已接管沧州六处粮仓。
南宫城第三次撞见他们往账簿上誊写“军粮亏空”时,饮血刀劈碎了半座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