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撞得药幌子哗啦作响,袁阳攥着药杵,指节捏得白。
药碾里的赤芍籽炸出噼啪声,他猛地回神——碾槽已积了半寸药粉,再磨就成灰了。
济世堂浸在浓重的药香里,檐角铁马被夜风吹得叮当作响。
袁阳背靠斑驳的药柜,今日夜宴,四皇子威逼利诱,手段齐出,自己不但拒绝还打伤了四剑,狠狠驳了他的面子。
以四皇子的性格决对不会放过自己。
炭盆里的银丝炭哔剥炸开火星,映得他眼底血丝愈分明。
指尖摩挲着秦映雪送他的雷纹簪子,尖锐的齿痕刺入掌心,疼痛让他倏地清醒。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隆帝耗费经年布置废长立幼的棋局,被自己无意中闯入。
医治隆帝,等于提前推动了棋局走向。自己这枚意外的棋子破坏了完美的布局。
棋局已定,执棋者不希望看到任何意外,多出的棋子如不能为己所用,那么理应尽早抹除。
济世堂四皇子死士在巷口踩点的足印还新鲜,诏狱皇帝增派了三百禁军…
诏狱突然加强的巡防更印证危机逼近。
既知必死,又当如何破局。袁阳皱眉思索。
棋盘之上,讲究合纵连横,不但要看清局势,还要联合盟友。
敌人的敌人,既是朋友。
袁阳眼神一亮,找到了破局的方向
炭盆“啪”地爆出火星,袁阳突然扯开《秋狩实录》残卷。
三年前九皇子遇刺的箭伤图旁,赫然添着新注:“创口倾斜角三十七度——左手弓所为。”
而太子惯用右手!
“四皇子左撇子”药杵“咚”地凿穿桌案。他想起宴上“青云剑”左手持重剑的架势。
三更梆子刚响,济世堂的门板突然被拍得砰砰作响。
袁阳拉开门闩,一道裹着黑斗篷的人影跌进来,兜帽滑落露出太子赵聪惨白的脸。
“救救孤!”
太子抓住袁阳手腕的指节青,锦袍前襟沾着呕吐物的酸臭味,“父皇要杀我!四弟在酒里下毒”
话没说完就栽倒在地,嘴角溢出黑血。
袁阳把人拖到诊榻上,银针飞刺入天枢、膻中两穴。
袁阳剪开太子衣袖,小臂密密麻麻全是割伤:“这些伤?”
“试毒。”太子惨笑,“每日饭菜至少验三次,还是着了道。”
接过袁阳递来青玉茶盏,微黄的茶汤倒映着赵聪那张晦暗不明的脸。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太子语气酸涩,带着浓浓的颓废。
六岁那年,太傅授业考教课业,让我默背“帝规”。
我天资聪慧,早已熟记于心。
当背到“江山社稷,理应传承有度,长幼有序…父皇的脸色骤变,盯着我看了好久,随后拂袖离去。
不久之后,宫中谣言四起“因我出生那年天狗食日,钦天监便说此兆不详,有克父之嫌。”
十年前秋围,父皇说我为拔头筹,射杀怀孕母鹿,有伤天和。
可我那日明明没有射箭,可箭上却铸着我太子印记。
自此父皇对我愈不喜,世人皆传我性格残忍暴虐,有悖人伦,却不知我每日崖悬一线,如履薄冰。
袁阳碾碎艾绒撒向炭盆,青烟中浮现三年前秋狩场景——
隆帝肩头中的狼牙箭,刻着东宫徽记。
太子突然撕开襟口,“父皇当年罚我抄《孝经》,是因我撞破他派人火烧冷宫!”
袁阳瞳孔骤然紧缩,拳头不自觉握紧。
“三年前秋狩,我因风寒呕血未能赴猎。那箭是四弟派人仿制的!”
四皇子门客易容成他模样,一箭穿透隆帝左肩,又擦过九皇子胸口。
“父皇早知真相,却纵容他人污蔑!”
太子颤抖着展开染血绢帕,“因我路过御书房,听他亲口说,太子酷似景王,令人不喜”
赵聪惨笑,自那日起,我便知道父皇存了废长立幼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