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张勤揣着一肚子事儿回到自己那屋。
前脚刚踏进去,后脚她爹张建军就把门“砰”地一声关上,还利索地插上了门栓。
屋里光线昏暗,林文静也站了起来,两口子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架势,让张勤心里不由的紧张起来。
“真笨呐!闺女!”张建军一屁股坐到床沿上,开口就是一句。
张勤懵了:“爸?”
“我问你,周校长说的那个‘工业券’,你知道是啥不?”张勤老实地摇了摇头。
张建军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那玩意儿,比十块钱都金贵!有了它,才能买自行车、缝纫机你爹我,做梦都想要一辆永久牌的自行车啊!骑出去,全村的爷们谁不眼红?”
林文静把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推开,凑过来低声道:“勤勤,妈跟你说,这券你要是真拿回来,转头就得被你奶拿去给你三叔当彩礼!你三叔对你很好,值得这券!那以后还有大房呢,还有张山张河呢!”
张勤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今天考双百的喜悦,彻底没了。
原来她的胜利果实,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整个家族可以随时调用、分配的资产。她的价值,必须通过这些资产来体现。
“那……那我该咋办?”
林文静看着女儿,终于说出了最终的计划“以后,你再拿了啥奖金,对外,一律只说一半!还有奖励的东西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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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下午,张勤雷打不动地去周老师家开小灶。
三年级到五年级的数学课本,在她手里翻得飞快。
上辈子那股子卷到骨子里的狠劲,配上这辈子这颗灵光得不像话的脑袋,知识点对她来说,不再是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而是一看就懂,一学就会的本能。
周老师看着她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惊奇,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
十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开学那天,天刚蒙蒙亮,张家小院就彻底热闹起来。
林文静给张勤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打了几个补丁,但洗得白,整整齐齐。
张山和张海也破天荒地没赖床,一人背着个大伯母连夜缝出来的布包,站在院子里,脸上写满了抗拒和紧张。
爷爷张老四蹲在门槛上道:“都听着,去了学校,就给老子好好学!别丢我老张家的人!”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张勤身上,多了几分郑重。
“小勤,你是咱家的希望,别怕事,也别惹事。”
张勤用力地点了点头。
公社小学门口人声鼎沸,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像一群刚出笼的麻雀。
张山和张海一到校门口,就恨不得把头缩进布包里,在无数道异样的目光中,被大伯母领着,灰溜溜地钻进了二年级的教室。
张勤则背着手,熟门熟路地朝三年级的教室走去。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清一色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半大孩子。
她一走进去,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好奇、审视、还有毫不掩饰的排斥。
“看,就是她!”
“听说她没上过学,直接考进来的。”
窃窃私语声不大,却清晰地钻进张勤的耳朵。
她面不改色,径直走到教室最后一排那个空着的座位上,把自己的小布包放好,端端正正地坐下。
很快,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老师走了进来,他就是三年级的班主任,王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