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试,张勤背着小书包,坐在周老师宿舍的门槛上。
她不知道,来接她的三叔张建国,那辆二八大杠“哐当”一声,停在了张家庄的老宅门口。
院门被他一把推开,屋里,王秀兰正戳着大儿子张建华的脑门。
“你爹就是个老糊涂!现在好了,老二一家子全跑了,地里的活儿全压咱们头上了!”
张建华耷拉着脸,一口接一口地抽旱烟。
“老三!”王秀兰眼尖,一见张建国就迎了上去,“你可算回来了!快,快去城里劝劝你二哥,让他别犯浑!哪有儿子跟老子娘隔夜仇的!”
张建国面无表情,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出“咚”的一声闷响。
“爹呢?”
“后院喂鸡呢。”王秀兰撇着嘴,“死犟!那天让你二哥气的,现在还窝着火。”
话音刚落,张老四黑着脸从后院进来,看见小儿子,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
张建国没绕弯子,声音又冷又硬。
“我跟凤萍的婚事定了,国庆领证,婚礼在城里办。”
“好事啊!”王秀兰一拍大腿,“那得大办!让你二哥也回来,正好借机会给你爹娘低个头……”
“我说,婚礼在城里办。”张建国打断她,直视着张老四,“只请同事领导和凤萍娘家人,村里,不办。”
王秀兰的笑僵在脸上。
张老四“啪”地一拍桌子,吼道:“放肆!你的婚事,我这个当爹的说了不算,轮到你自作主张了?!”
“爹。”张建国抬起头,迎着他爹的怒视,“这个家,现在还由得你说了算吗?”
他声音陡然拔高。
“你说了算,二哥被你逼得当着全村人面,要跟老张家断绝关系!”
“你说了算,我亲侄女,全区第一,在自己家连口肉都吃不上!”
“你说了算,所以这个家,散了!被你亲手给作散了!”
张老四被堵得一个字说不出来,脸涨得通红。
一直闷不吭声的张建华忍不住了:“老三,你咋也跟你二哥学,胳膊肘往外拐……”
“我往外拐?”张建国猛地转向他,“大哥!我跟二哥在城里挣的钱和票,哪一分没进这个家?你们吃着我们的,住着我们的,转头就把我侄女当垫脚石!你们的心是不是肉长的?!”
张建华脖子一缩,不敢再吭声。
张建国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块钱,“啪”地拍在桌上,推到张老四面前。
“爹,娘。”
“二哥说了,他这辈子,不会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我,没大事也不会回来了。”
“这二十块钱,是我和凤萍给的养老钱。以后每年都有。但,也就只有这些了。”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两个老人,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其他的,你们就当没我们这两个儿子。”
说完,他转身就走。
身后,王秀兰“哇”的一声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张老四杵在原地,浑身抖,他死死盯着桌上那两张崭新的人民币,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行车“吱呀”一声,稳稳停在学校门口。
张建国一招手,张勤就背上小书包,跟周老师挥手告别,跳上了后座。
“三叔,走吧!”
车轮转动,向阳镇的屋檐和炊烟越来越远,最后在身后变成一个模糊的点。
风从耳边吹过。
张勤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转了回来。
城里那间小宿舍,塞满了红烧肉的香气。
肥瘦相间的肉块在锅里滚着,油光锃亮。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