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锦算过距离和时间,就算路况不好,但以越野车的速度,几十公里的路程完全可以在天黑之前走完。
他这么赶,除了担心会被检查站卡,或许还是想把她这个麻烦尽快送到马安,然后分道扬镳的意思。
邬锦对他的感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既感谢他能冒险来救她,又无法真的把他当救命恩人一辈子记在心里供着的那种恩人。
坐在车上思索了很久,她为自己的别扭和不自在想到了一个出口。
“杨侜。”她侧眼看他,郑重道:“今天很感谢你。”
他却一副不想再听废话的神情,“你这话还要说多少遍?”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当时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找我——”
杨侜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打断她:“不用谢,本来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给你收尸的,没想到那几个人那么容易干倒。”
邬锦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说:“那个,你那钱我不要了。”
“这么好说话?”
“我没那么贪得无厌,也没那么缺钱。”
杨侜有点品出她的意思了:“你是想报恩……”
邬锦身子微动,说:“这次确实很感谢你。感觉再和你要钱有点不太好。”
她太过别扭,想报恩却没有正常人对待恩人的磊落诚挚,看在他眼里有种滑稽的感觉。
他讥笑一声,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想报恩怎么不以身相许?你难不成不知道一个男人想要什么吗?”
邬锦坐在驾驶位上,听到这话呼吸一滞,随后侧头去看他,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开着车,并无轻佻。
搞不懂什么情况……
她嘴唇紧紧地抿合,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后才开口:“今天真的……很感谢你。不过,你还是你好好养伤吧。”
要不要跟他发生关系,她也想不明白,以陌生人的关系,她并不会排斥与他有露水情缘,然而若刻意强调报恩,事情就变味了,叫人提不起兴趣。
所以这话一出,她打心里觉得自己高明,她需要的并不是多义正言辞的拒绝,而是足够含糊,说不定含糊着含糊着就这样能敷衍过去了。
这样的处事思维很符合她的精神状态。
杨侜终于抽空看了她一眼,她直愣愣地回视他,两人不发一言,最后以他轻嗤一声收回视线结束这莫名的对视。
检查站前排了一条长队,有点意外但也很正常。
依甸镇发生了那么大的恐怖袭击,消息不出一个小时就能通知到全国的政府机关。
检查站加大了检查,于是大路边上排起了一条长队,长队里有摩托车有自行车,还有走路的。
杨侜的那辆霸气的越野车有点显眼。等候的时间里有不少人都围过来东看细看,杨侜偶尔应答几句,当做打发时间。
邬锦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又觉得自己像极了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心里不悦,重新把墨镜和围巾都穿戴在身上,一副生人莫近的高冷模样。
那些人和杨侜围着车聊着聊着,忽地听车里的她哼唧几声,坐着也不太安分,像极了被冷落后不满的样子,遂冲杨侜使了眼神渐渐退去,继续等着过检查站。
杨侜重新上车,先看了她一眼,见她抱着手臂,一双墨镜朝向:“无聊?”
邬锦说:“手机没网。”
“那就睡觉。”
“我昨晚睡了。”
她要是睡得着也不用这么无聊了,眼神四处瞟了瞟,扫过他伤口,忽地道:“你伤口是不是要消毒了?”
杨侜看着她:“邬锦,你别没事找事。”
“我这是关心你。”
“不需要。”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排在他们前面的人陆陆续续过去,到了杨侜这边,居然被拦下了。
邬锦心里一紧,赶紧问杨侜什么情况,杨侜言简意赅:“我们比较特殊,他们应该要跟依甸镇那边通过话才肯放行。”
邬锦点点头,琢磨着又不对:“通话一分钟就可以,不用这么久吧?”
“早上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估计忙成一团了,正常,实在不行,再回镇上住一晚。”
“嗯。”邬锦想到那公交车,心情倒没那么迫切了,她亲眼见着载满了一车人的公交在瞬间中分崩离析,血肉横飞的惨状,当时身体极度紧张,没有多少感伤的情绪,这会得空了去回想,难免产生了丝丝悲悯。
她平时自私,不是个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人,心里也不屑,但面对这些集体苦难,再自我的人都忍不住动容。
杨侜见她落寞,以为她担心过不了关,随口就道:“不用担心,我们花的钱也不是白花的,那领导没出事,签的字依旧有效,只要能联系上那边,那大概是能过的。”
至于为什么他确定没出事,因为当时他和那领导站在一处隐秘的地方做交易,两人只是受些皮外伤,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坏人活千年。
邬锦回过神,“我不担心啊。”
这几日有他在,她的安全感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明知道这样依靠一个人不太好,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就只能这样了。
“是吗?”杨侜的脸上分明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嗯。”邬锦含糊应了一声,彼时她靠在车座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在想我还挺幸运的,当时公交车没有停在我附近爆炸,车上刚好有钥匙,下车时我又刚好灵机一动拿上手枪,即使明知道里面没有子弹,但关键时刻还是把人给唬住了……”
甚至想起了几天前那晚,一切糟糕事物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