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古堡
程熙神色平静的站在昏暗烛光下,被触碰过的玫瑰花枝肆意生长,蔓延至台阶落定的最初位置。
此时是凌晨六点半,距离她和那个人再次相见,还剩下半个小时。
“薄意。”
那个名字含于唇齿,时间越是逼近,程熙心里便越是烧起一团火,灼热得将要从眼睛里冒出来。
七点,一辆通体黑色的车准时停留在古堡前。
“薄意,多馀的话我就不跟你说了,你应该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麽吧?”
先一步下车的男人轻咳了一声,背着昏暗的光影,声音跟着往下压了压,“……三日後,会有管理人员来运送物资,倒是你若是遭遇了不测,会有人为你收尸的。”
薄意安静看向他,无悲无喜。
男人心上一哽,透过那双眼睛看见了什麽,有些苍凉的无奈:“也不知道薄先生他们是怎麽想的……怎麽会让你这麽一个s级的监管者来这个鬼地方……”
玫瑰古堡啊,葬身在这里的人还少吗?
为了保证监管局的存活率,这里甚至早早被标成了禁区,只允许犯了重罪的监管者到这里执行任务。
这样差劲的活计,本来不该轮到薄意身上的。
“别说了,”薄意制止了他还想抱怨的话。
淡而冷的眸子穿过那一丛丛致命的荆棘,准确缩在了正朝着这边走来的女人身上。
时至初春,温度还并未彻底回暖,朝她走来的女子却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红裙,片片裙摆随着冷风绽开,像是一支干涸的浸满了血色的玫瑰。
察觉到什麽的男人瞬间回头。
“程,程熙……”他的眼神微妙又戒备。
人偶般精致又艳丽的女子看也没看他,径自走到薄意面前站定。
“怎麽穿的这麽薄?”程熙微微皱眉,借着微薄天色,将人好好打量了一番,目光方才在她苍白的唇色上落定。
“你不需要怕我,”她凑到薄意面前,冷淡的声线压下来,又混着温热的鼻息,“我不会伤害你。”
两句话,本来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男人呼吸一窒。
在监管局看来,这位代号“恶魔”的天灾宿主绝对是阴晴不定的典型代表,每一个被派到古堡做任务的犯人都做好了绝对无法生还的打算,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但现在是个什麽情况。
站在薄意面前的天灾宿主完全没有半点阴森可怖的鬼气,甚至——像是关怀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那样,她还露出了堪称柔软的笑容。
她对面清清冷冷不说话的薄意都比她更符合流出去的恐怖传闻。
……这对吗?
男人被眼前场景震慑的回不过神,而两人的交谈还在继续。
程熙解下了扣在裙子上的胸针,慢条斯理扣在薄意单薄的白色衬衫上,素白手指自她垂下的墨发间穿过,似是恶魔小心落下图腾。
难以抵抗的暖意从胸针上散了出来,薄意抿紧唇瓣,像是从冷风中骤然趟进冒着白气的汤泉。
良久,她垂下眸,终于说出了见到程熙的第一句话。
“你为什麽要这麽做?我没有能回报你的能力。”
“有的哦,”程熙稍稍眯起眼,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单手掐住她的腰,俯身在耳边,很轻的说:“只要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程熙?”薄意眼睫颤抖,整个人就像是骤然被抱住的冰。
程熙轻叹一声,松开和薄意相贴的手。
一瞬间的四目相对中,她见薄意的眼中还是初见时的陌生和戒备,被风一吹,洋洋洒洒又吹到了过去。
——在那个已经被毁灭的世界,无人知晓,她孤独等待着这一句简单的呼唤,已经等了三年。
诡异彻底泛滥的最後阶段,人类并未找到最後的净化药剂,悄悄回去救人的薄意被疯长的诡异刺破心脏,同样在黎明前死亡。
那个将薄意遗体送来的老者曾经问过她:“天灾和诡异不一样,到了天灾级别的宿主是不会死的,我很好奇,你为什麽会愿意冒着九死一生的概率涉险回溯时间呢?”
为什麽呢。
程熙那时并没有回答他。
人类的感情对她这样的异类从来是无法准确获取的东西。
但是……
但是。
等那阵风从过去吹回来,等编织起他们命运的交点再次啓航,那些深埋在过去却从未探明的一切就已经不再重要了。
“嗯,”程熙应答了她的话,就像是过去的无数次那样。
“跟我走吧,你会喜欢接下来的一切的,”她说。
薄意没说话,她并不认为自己还能有其他的答案,只像是迟钝的木偶一样,仍由她牵起手往古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