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更早的时候,当婚戒戴上无名指的时候,他感觉到的是幸福还是恐惧?
难道这段感情丶这个婚姻,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幸福吗?只有他一个人生活在兰烨打造的虚假的幻境中,还沾沾自喜自己是得到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吗?
如果他不知道的话丶如果他这一生都不会知道的话——兰烨是要一个人走进坟墓吗?
如果他什麽都不知道,但是在岁月的影响下最後选择了和兰烨分开呢?他也能像一个他自己想象中的“正常人”一样笑着不去挽留吗?
他到底要逼迫自己到什麽地步?
他凭什麽这麽恨他自己。
许邈甚至有些恨兰烨。
好像有沉重的枷锁锁紧了他的咽喉,让他连吞咽和呼吸都困难异常。
他泣不成声。
“说‘你爱我’。”他放开了兰烨,看着兰烨茫然地看着他,他在兰烨的眼睛里只能看见一个狼狈的丶泪流满面的自己。
就像在兰烨的眼里他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满脸泪痕的孩子。
兰烨张了张嘴。
说不上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疲惫,许邈急促地喘着气。
“我。。。。。。”兰烨只觉得自己的头脑一片空白,“。。。。。。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
“我要爱。。。。。。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许邈哭着,声音沙哑,“你没有责任,你没有保护我的责任。”
像是回到了他求婚的时间,许邈一遍一遍地说:“你没有责任。”
他紧紧地抱着兰烨,像是要把兰烨捏碎丶杀死。
在窒息的怀抱里,兰烨却只感受到了力量,随着心跳的加速,他才觉得自己好像才活了过来。
像是他从来没有活过。
束缚我丶训斥我丶辱骂我丶贬低我。
。。。。。。但是不要不爱我。
“我。。。。。。”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像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一样,诡异地在疼痛和窒息中感觉到一种新奇,像是幼儿第一次被母亲拉着手触摸到雪地,柔软丶冰冷丶又亲切。
他改口,不再用“我”开头。
“你。。。。。。”他犹豫着,不确定地“你爱我吗?”
直到听见这一句话,许邈才像是突然回神一样缓缓地松开了手。
许邈握着兰烨的肩膀,缓缓拉开了和兰烨之间的距离,兰烨仍然没有丝毫反抗地让许邈动作。
石世倾说,所谓的得了“相思病”的病人,都像是人偶,一具只由白瓷制成的人偶,美丽,但是脆弱,虽然没有筋骨,但是也因为没有主人,所以不会被挪动的他们往往一生都只是坐在美丽的橱窗里面,茫然地用玻璃的眼睛看着窗外的世界。
但是一旦有了主人,他们就凭空多了一颗鲜红的心脏,无时无刻不在奋力地跳动,也无时无刻不在油尽灯枯。他们因为主人而走出了橱窗,但是也必然地走出了保护。
他们走进了这个世界,能够接触到一切原本不能理解的一切,但是却因为他们的主人,不得不面临更多的风险。
在爱护下他们会仍旧像在橱窗里一样美丽,在厌弃和伤害下,他们会很快碎成一地的陶瓷,带着冰冷地恨意割伤一切。
许邈看着自己的瓷人偶。
他在这个人偶上看不见恨意,只能看见脆弱。
他怎麽才发现这只是一个陶瓷的人偶?
“我爱你。”许邈慢慢地说,怕兰烨不敢听,他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兰烨不理解许邈的话:“你不爱我——你为什麽会爱我呢?我欺骗你丶隐瞒你,我是一个很卑劣的人,我为了我自己的幸福而改变你,我甚至都做不到骗你一辈子。”
“我什麽都做不好。”
“你为什麽会爱我呢?”兰烨看着他,真心地想要一个答案。
他的脆弱的人偶看着他,想要他用任何可以数据化的证据来证明虚无缥缈的“爱”。
兰烨真的走出那个橱窗了吗?
许邈想到了秦项阳。
在别的人偶被主人选中,兴高采烈地离开橱窗的时候,是不是只有他的这个人偶因为谨慎丶因为多疑,选择了留在橱窗里呢?
没有生命的娃娃也会害怕自己伤害到主人吗?
那又凭什麽说他只是一个娃娃呢?
“因为我就是爱你,”许邈问兰烨,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你还记得我们婚礼上的誓词吗?”
兰烨愣愣地点了点头。
“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
许邈看着和他一起说出这句话的兰烨:“无论任何事情,哪怕你欺骗丶隐瞒丶卑劣丶什麽都做不好。”
“不是因为你爱我,我才爱你,我爱你,是因为我本来就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