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火焰吞噬一切
原本就深陷舆论漩涡中心的大宅,又在衆目睽睽之下燃起巨大火光,秘密与真相被火舌吞没,刺激血腥的障眼法透过一块又一块屏幕,传输到网络的每个角落,火焰腾空就像烽火台,告诉某些知情人士:不必担心,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
可蒙在鼓里的局外人们并不清楚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警戒线拦得再远,也抵挡不住摄像机的镜头和好事者的好奇心,有的人甚至千里迢迢就是为了第一时间看到这栋大宅轰然倒塌,宋其索他们来的算晚的,等飞舆停好,外围已经水泄不通了。
“都说了不用你跟我一起来,”宋其索一边系扣子一边跟李赴昭抱怨,“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回去,你自己怎麽走。”
“我又不是没长腿,想走就走咯。”
“但是我……”
看得出来,宋其索是想说点别的,他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人注意他们,才紧走两步凑到李赴昭跟前,他个子要相对矮一点,所以李赴昭特地微微低头听他说话:“你最好还是不要靠近,把帽子戴好了,别轻易和别人说话,虽然还不清楚,但我感觉,他家的火灾……也许与你的事有关,我会打听清楚,你早点回去。”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在宫翔林的家里塞一堆可燃物,火也不应该烧的这麽旺,而且这麽大的宅邸,怎麽可能连个感应喷头都没有?桩桩件件都是疑点。
他支支吾吾地说,李赴昭也频频点头,好像是在表示自己很明白现状如何,他也不过就是凑个热闹,人散了他也就跟着走,不会给治安官添麻烦。
“你最好真的听话。”宋其索皱皱眉头,但也没空揪着他的耳朵叮嘱,只能先走一步再说了。
直到目送宋其索离开,李赴昭才卸下好不容易维持的笑容。
他当然知道这和自己家的情况类似,都是杀人灭口,後又用火灾隐藏真相,他只是有些挫败,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事件的真相,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被蒙在鼓里,结果没想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这麽多年,他也习惯了调查陷入僵局,习惯了到最後什麽结果都得不到,李赴昭靠在飞舆前,远远地看着各个司部的车辆挤在大宅门口,看着警示灯紧张地闪烁,以及在那之中仍旧可以窥见火光的宅邸。
黑烟高高窜起,遮盖住五彩缤纷的全息灯光,那随着水柱和夜风不断跳跃的火光,正好与李赴昭的记忆不谋而合,很难不让他想起曾经的往事。
被养母救下来之後的某天,他发现自己开始不敢直视火光,哪怕是做饭的火也看不了,看一眼就浑身发抖,养母说应该是心理阴影之类的情况,虽然李赴昭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家烧起来的瞬间,但人都是会脑补的,他总是会没来由地猜想,当时的情况是怎麽样的,如果自己也在家的话又会如何,这些或许不会干扰正常生活,看不了火就用电,感谢现代科技,他有的是办法。
也许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很难想象,其实小时候的李赴昭孤僻过好一阵儿,那时候的他就像个没有心的木偶,不喜欢说话,脸上甚至没有表情,也没什麽积极的反应,好像随时随地都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为此,养母真的花费了特别多的心血,她特地给李赴昭重新登记了身份,就是为了让他去上学,去和正常的孩子交流,去学习表达自己的情绪,把封闭起来的心再打开,重新接纳这个世界。
养母曾经非常严肃地问过他:你真的选择不去面对了吗?避而不提真的是最好的方法了吗?难道你要一直这样畏惧所有可能引发你猜想的事物?你不活了?
不得不说,养母的脱敏治疗进行的十分成功,甚至把原本对烹饪没什麽兴趣的孩子硬是培养成了半个厨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现在的李赴昭,即使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况,即使让他回忆起了过去,他也不会惊恐发作或者其他,而是能十分平静地接受它。
总之,现在的李赴昭不会轻易被吓到了,他深深呼吸了两下,调整心跳的节奏,轻而易举将不必现在出现的怀念和遗憾隐藏起来,快步走向了旁边看热闹的人群。
要想在现场打探消息,治安官当然要更胜一筹,宋其索像条鱼似的在人群里来回穿梭,没一会儿就来到了警戒线前,罗绍文早就到了,他这好奇心也是没谁了,哪儿有事哪儿到。
“怎麽回事?火是怎麽着的?”
“宋队,”罗绍文指指人群後面,“咱们到後面去说。”
罗绍文不仅是来得早,现场还有他同学,各种攀关系总能搞到点私密情报,甚至比宋其索本人站出来能打听到的还多。
“我听水龙司的人说了,火是从地下室着起来的,他们过去的时候,发现家里所有的消防设施都没啓动。”
独门独院虽是私人房産,但交房的时候该有的设施都必须要有,尤其是消防,水火无情可不是随便说说,可怎麽就偏偏挑今天什麽都没啓动?要说巧也太巧了点吧,鬼都不信。
“还有一件事,他的地下室貌似有很多藏酒,这应该是他的个人爱好,但就在治安官到他们家去调查的一个星期前,有人给他送了整整十大箱的酒。”
“多少?”
十箱,这哪儿是送礼,这是把他们家当临时中转站了吧?
而且不是单纯的酒,个顶个都是着名酒庄酿出来的高档货,当时治安官还没介入,宋其索都还没到宫翔林家里,现在马後炮可能觉得是因为这些酒才让大火迅速燃起,但当时谁能未卜先知?
“他们家就算烧了也不代表查不到送酒的人是谁,对方肯定有嫌疑。”
只是话虽这麽说,但对方既然想到用这个办法,就有自信不被人查到,自调查开始,宋其索已经遇到很多难以解释的情况了,想来这次也是一样。
但对于宋其索来说,宫翔林死不死和他的调查结不结束是两码事,该查的还是要继续,他可没打算就这麽草草结案。
“绍文,明天一早,你去那家度假酒店,偷偷要一张照片,千万别惊动任何人。”
看看宫翔林这个被烧到只剩框架的大宅,那张在射箭靶场上拍下的照片想必已经灰飞烟灭了,之前李赴昭和他通过消息,他认为那张照片里的其他人也有问题,这点宋其索非常认同,毕竟宫翔林这不太正常的心态摆在这里,他能将照片放在如此显眼的位置,对他来说照片的含义绝对不简单,按照上面涉及到的人员一一往下查,也许真的能查到什麽东西。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快,尽快找到照片,在不被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尽快开始另一个方向的调查。
他这边能问到的差不多就这些,李赴昭的收获也没多哪儿去,站在外围的大多是记者,比起宅邸内部的情况,他们的视角要拉得更远。
“这火起的也真够怪的,”旁边蹲点的一个记者和旁边的另一个同事念叨道:“你说咱们也不懂,但是电器炸成那样一声警报都没响,肯定有问题吧,这麽大的宅子都没想着好好检查一下?”
李赴昭在後面偷听,确实,现在的麟京,房屋安全警报是联网的,就是防止发生火灾时家里没人,从而酿成大祸,但是看看宫翔林家的情况,估计警报器都烧坏了,该响的一样都没响。
这可不是什麽好事。李赴昭暗暗地想,他们算是半个知情人,大概能推断出,这背後是有人利用一些非正常手段在进行操作,但是民衆不知道,所以对外宣称线路有问题就是最好的答案,这件案子也极有可能以意外结案,就和他家当初的情况一样。
手法一样,也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人,或者同一团夥所为,不管怎麽样,他选择跟着宋其索进行调查,居然还真的误打误撞走了一条捷径。
一边想着,李赴昭也就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想着问问宋其索怎麽说,一会儿再回去,可他不经意擡头,正巧看到了街对面的一辆飞舆,他并没有真的看到飞舆里坐着什麽人,但那种被人死死盯着,视线几乎要穿透骨血直扎心脏的恐惧,几乎和十九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李赴昭下意识向前走,想要看看这是谁的飞舆,可也不知道是对方察觉出了什麽,或是李赴昭自己想太多,他刚走两步,对方就开走了。
“怎麽回事……”
独留李赴昭自己站在街边,百思不得其解。
与此同时,在万衆瞩目的直播间後面,一名女子也收到了宫翔林的死讯,她将原本存在草稿箱里的照片统统删掉,直播间也没有打开的意思,使用过的手机删除了所有信息,随手扔到了正在燃烧的火盆里。
火盆里除了她刚扔进去的手机,还有一个小小的木制牌位,几张年轻女孩的照片,一个男人站在火盆旁边,还在往里面撒纸钱。
火舌从照片的一角开始燃烧,吞噬掉现在看来略显过时的衣服,和女孩充满青春活力的笑脸,很快,照片就和牌位一起烧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