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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雏鸟高飞（第1页）

第137章雏鸟高飞

李赴昭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司嘉又瘦又小的，确实很容易在人群中穿行，挤开左右只盯着眼前，没一会儿她就混进了人群里。

但他也确实低估了这附近的混乱程度，一人泄愤，几百人都跟着遭殃，从不知是谁往店里扔了第一把火丶第一块砖头开始，这地方就算是乱了套了，无论是围观的，还是参与其中想要表达什麽诉求的，全都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搞了个措手不及，为了自保，转身就想赶紧离开，可人挤人就像爬山似的，上山容易下山难，进来容易，想出去可就没那麽简单了，脑子里想快点离开，脚底下却根本就动不了，大家都想走，也都着急，场面因此彻底失控。

水龙司来的倒快，但这附近人太多，着火的地方还是一楼二楼，空中灭火都找不到好点位，更惨的是治安官的维稳飞舆，转了半天找不到地方下脚，只能在半空中响警报，疏散围观群衆，司嘉亲眼看到有治安官从飞舆上跳下来维持秩序，可这地方本就弯弯绕绕极多，巷子又窄，别说治安官，哪怕天神下凡一时半会儿也没辙。

结果司嘉就这麽被困在了人群里，出是出不去，走也走不了，只能在人堆儿里面耗着，还要防止一不小心发生踩踏事故，司嘉这个小身板，倒在地上绝对起不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司嘉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太焦虑産生了错觉，後来才发现，不是错觉，是真的噩梦。

她看到父亲就在身边，满脸堆笑地朝她挥手，叫她赶紧到自己身边来。

“你怎麽到这儿来了？我都找你好久了，快过来！”

司嘉不知道别人怎麽看，反正在她眼里，父亲从来都不是会给她带来安全感的身份，恰恰相反，他就像个活着的恶鬼，不知道藏在哪里，也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出现，但就是一直在她的心底，让她一想起来某些事，一听到某些声音就害怕的要命，是她挣脱不开的噩梦，更是恐怖的源头。

她当然不愿意靠近，理都不想理，可坏就坏在大家现在都动不了，也不知道是人群中的好心人，还是和她父亲一夥的家夥，一听到是父女团圆的感人戏码，就忍不住想搭把手，开始拽司嘉，甚至还有人在後面把她往父亲的方向推。

人脑中的自保系统很复杂，有时候就会这样稀里糊涂地啓动，司嘉非常确信，在後面推自己的人绝对不是因为见此情景多麽感人，而是想着少一个是一个，要推搡就滚到一边，别在我面前碍事。

就这麽一推，司嘉没注意脚下一绊，直接向旁边栽了过去。

之前有人说死之前脑袋里会有走马灯，司嘉从来都没信过，死都死了，还给你回顾人生的机会？老天爷怎麽就这麽好心！

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并不是老天爷让她回味人生，而是人的大脑意识到自己接下来遇到的情况可能会很糟糕，在调动所有的记忆模块，寻找保住一条小命的办法，找到了，就奇迹生还，没找到，那就真成走马灯了。

身子歪下去的瞬间，司嘉已经确定自己必死无疑，人群挤的如此紧密，稍有不慎那就和多米诺骨牌一样，她之前看过发生踩踏事故的视频，这时候第一个倒下去的人，只会成为所有人的踏脚石，生还的几率低到离谱。

而就在她几乎都想要放弃抵抗时，突然感觉有人在半空中给她捞了起来，搂着她的腰直接扛到了肩膀上。

司嘉尖叫一声赶紧回头去看，虽说大体什麽都看不到，可光看一个侧面也足够她认出来人，正是哥哥司贤。

“哥！”

“不怕，”司贤又向上托了托，确保妹妹结结实实扛在自己身上，才回头恶狠狠地看向父亲，“滚！不许对我妹妹动手！”

平常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的人，在面对还有可能对妹妹继续施暴的父亲时，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敢和决绝，他托着司嘉，也不管前面在堵什麽，硬是挤到了墙边，把她送到稍微矮一点的墙上，而後自己徒手攀墙，兄妹俩互相照应着，硬是从人群之中抽身逃了出来。

但是对于早就被康养中心宣扬的思想荼毒已深的百里漠来说，一次性见到两个孩子可是天大的好机会，虽说现在康养中心倒了，但他觉得之後还会以其他的形式出现，要不然他们为什麽会混在人群之中？他的出现可绝非偶然！所以，反正康养中心还会再起，那还不如趁此机会，把身边的“人脉”尽快抓住，这样，也好有个“升职”的空间……

常人当然无法理解，一颗早就已经不太正常的脑子究竟在想些什麽，司嘉和司贤更是懒得剖析父亲的精神世界，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真的。

司嘉被哥哥抓着，在闪着警报灯的小巷里穿行，大概是周围环境太熟悉了，她只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哥哥带着她从家里往外面跑，自己有一只眼睛什麽都看不到，痛的脑子都麻木了，只剩另一只还能勉强看到街边的全息宫灯，灯火在她的视网膜上变成一块又一块的斑点，自上而下，像一个巨大的，闪着光的笼子，想要抓住这两只无家可归的雏鸟。

只是过去了这麽多年，她和哥哥早就变成了大人，却还是躲不过被亲人追杀的局面，司嘉回头看过去，也不知道怎的，父亲竟带着几个人，长牙五爪直奔他们而来。

这麽多年，他都没怎麽变，拿着尖刀闯进自己房间的时候，也是这副催命鬼般的模样。

“别看他们！”司贤紧紧抓着妹妹，额角的汗不住地往下淌，“哥带你走！不会有事的！”

只是今天这里实在是人满为患，就连小巷子都挤满了等待路通的人，大家不敢上街赌命，只得藏在这里，等着路口被治安官通开，可远远的司嘉就听到，路口有打斗的声音，听上去应该是那群人不配合，被治安官收拾了。

虽然这听上去是件好消息，但对于司嘉司贤来说，前有狼後有虎，根本就停歇不得。

“这样不是办法……”司贤左右看看，後面正巧有一栋消防楼梯建在室外的小酒店，“我过去，你快躲起来。”

“不行！”直觉告诉司嘉，哥哥的决定并不是什麽好事，“你留下来和我一起等，没关系的，治安官马上就过来了，我们不会有事的……”

哪怕司嘉苦苦哀求，司贤都没有多说话，他只是摸摸妹妹的脸蛋，而後扯出了一丝笑来，笑里五味杂陈，可他很确信，此时此刻，自己感受到的，就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小时候因为没能救下妹妹，百里司贤産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总是幻想一件事：未来的某天，他一定要救妹妹于水火之中，为当初懦弱无能的自己赎罪。

其实司嘉和他说过很多次，自己早就不在乎当年的事了，善良的养母收留了她，李赴昭又养大了她，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的小女孩了，可是司贤听不进去，对他来说，记忆里的妹妹总是摆脱不掉那浓重的血腥味，不只是妹妹，还有母亲，他那重病惨死的母亲，到最後都没有人为她陪葬，简直是这世上最不公正的一件事。

所以，他通过网络和林老师有了交流，他也是康养中心的受害者家属，于是也就自愿成为了其中一员，在这一切的一切开始前，林瑞离开麟京前曾经和他说过，保护好林未来，这是他身为最应该做的，但司贤心里清楚，保护林老师，和保护他妹妹相比，还是後者更重要，不光因为这是亲妹妹，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在这个过程中，去破自己的心魔。

而现在，正是他计划已久的，斩断痛苦之时。

百里司贤把妹妹的手从胳膊上拽下来，低下身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这麽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妹妹，她把自己养的很好，面色健康红润，脸上还挂着点婴儿肥，只不过现在因为悲伤流了眼泪，以前他偷看妹妹的时候，她总是在笑，性格强硬又不服输，是他想象中的，妹妹应该有的样子。

“不要怕，我知道，李赴昭会照顾好你的。”他一字一句地叮嘱着，“不要……想我，我会丶保证你今後……一直都幸福。”

“什麽……”

没有给司嘉问话的时间，司贤把她推到墙後，转身就跑，司嘉想要去追，可刚站起身，就看到那群恶魔跟着哥哥跑上了酒店的消防楼梯，父亲首当其冲，抓着栏杆爬了上去，司嘉看到，诡异的兴奋在父亲眼中闪烁，好像看到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块行走的金子。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後的人群突然活动起来，治安官的飞舆终于见缝插针降落在四处，带着被围在其中的民衆往外面跑，司嘉被身後的人群卷带着离开小巷。

而哥哥留在她眼中最後的画面，则是那个小小的，只能用义体放大才能看清的身影，站在十几层楼高的地方，拽着因体力不支只能双手并用爬上去的父亲的衣领，踩着年久失修的栏杆，衣衫与头发被风吹乱，可他脸上完全没有恐惧的意思，看向昏暗的天空，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而後，他便与这个恶贯满盈的恶魔，一同跳下了高楼。

原来他说以後会一直幸福，是这个意思啊……

司嘉流了满脸的泪，身子一晃，直挺挺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