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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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凡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隆秋已至,院子里枇杷树下,他躺在摇摇椅上揉了揉鼻子。秋天像条橘色的毛茸茸围巾,流动在他脖子上围了一圈。
他清理着黏在脸上的猫毛,又呸了几口唇边的猫毛,还是有点痒,江凡认命地睁开了眼。艳阳高挂,斑驳的树影在他颊上飘摇,睡了太久还不适应光线,江凡眯了眯眼睛。
“……我!”靠!
秋天被吓得滑动几下猫爪,猛地睁开了黏在一起的眼皮,睡眼惺忪,滑稽地四处张望。
“你……”江凡瞌睡彻底醒了,他看坐在旁边椅子上的人,“你怎麽在这?也不吭声。”
程明非松弛地托腮看他:“看你在睡觉就没叫你。”
“哦……”江凡缓了缓,看了眼虚掩着的院门,晃晃脑袋,问:“你来多久了?”
程明非擡腕看了手表:“三十三分钟。”
秋天见到来人没有威胁,在江凡腿上翘着屁股伸了懒腰,随後飞跃跳到桌上,完美避开了江凡最近新入的茶具。它拱着鼻子嗅了嗅程明非的手,又跳到了程明非的腿上踩奶。
一个多月过去,猫腿伤好全了,还圆润了一大圈。
“我给你留的纸条没看到吗?”程明非挠秋天的下巴,双眼盯着头发凌乱的江凡:“我说再联系。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全都没接。”
纸条?江凡空茫回顾,哦,被他随意塞进抽屉了,但很有美德的他知道这种细节不必交代,只是解释道:“我很少看手机,手机静音,而且陌生来电我都不接的。”
程明非挠秋天下巴的手停了,表情看着似乎有些受伤:“你没存我号码吗?”
经这一说,江凡才想起初遇前那个吓到他的电话,没有好印象,难怪不记得。但话又说回来了,他又不能预知程明非一个多月後还会回来找他,本来不告而别後就认为没什麽必要来往了,这难道不是成年人的社交规则吗,更何况他只是顺便帮了林家瑞的忙而已,真是的,这人为什麽要用这种眼神看他,好像他成了十分可恶的负心汉。
“你不冷吗?”江凡很有情商地转移了话题。
程明非今天倒不是精英装扮了。他没穿得体的西服,也没梳背头,头发只是随意又精巧地抓了个发型。江凡问他冷不冷也是有真心的成分在,因为程明非在凉飕飕的天气,下身是黑色的宽松长裤,上身却只穿了一件浅米色polo衫,领上松松挂了副墨镜。
那polo衫也不知是什麽面料,薄而熨帖,江凡定眼看,都能看到里面隐隐约约凸出来的块状肌肉,沟壑暧昧,呼之欲出。
江凡动作自然地挪开了眼。
“我不冷。”程明非不咸不淡吐出三个字,并不买江凡那套情商账,接着问:“为什麽没有存我的号码?”
“喝茶吗?”江凡捋了下头发,拢了拢披肩,起身坐到桌前,摆弄茶具。
程明非不看他了,低下头,声音很小地说:“我不喝。”
“哦,那我自己喝。”江凡不为所动,接了壶水烧着,等水烧开温杯後,他撬了一块熟普掰碎放到碗里,又掰了两块拇指盖大小的陈皮放进去,盖上後快速摇晃盖碗。那低着头抚猫的人突然问:“江凡,你和Garry是朋友吧?”
江凡停下手中动作,“是啊。”
“那你有存他号码吧?”低着头的人突然擡头看向他,问:“那他打电话你都会接对吗?”
“……”怎麽又绕到这里了。江凡无语须臾,坚决不让自己被此人绕进陷阱,“不一定啊,我又不是电话客服。”
程明非默了一会说:“所以你存了他的电话号码,也偶尔会接他的电话,因为他是你的朋友。”他停顿一下,放轻语气问:“那你不存我号码,不接我电话,是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江凡愣住了。
起先是他确实只是没放在心上,没有七弯八拐的原因,而他不愿意正面回答是觉得回答了之後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如果他回答“忘记了”,那情况有二:一是程明非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公然违背成年人社交礼仪地强迫他把号码添加到通讯录好友;二是程明非面皮薄尴尬,会沉默不语或随即一笑而过。江凡直觉是情况一。
其次是他没想过中情商的他已经递了梯子,程明非却不踩着梯子下来,而是踩着他的直觉,挑战他的善心。
他回不回答,又回答什麽,程明非都只是把他往一条路上赶。江凡想,虽然他认识的人不多,但他真的是第一次被一个人堵得这麽无可奈何。偏偏程明非进退有度,咄咄逼人又显彬彬有礼,江凡很多次都想冷漠决绝一些,扔下一句“关你屁事”就什麽也不再说。但即使对面是陌生人,他骨子里的性格好像也没办法这样反应,更何况程明非还长了那样一双眼。
但程明非倒是歪打正着说对了,他没想过要和程明非做所谓的朋友,在他心里,维持关系是非常需要感情和精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