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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是你自己选的（第1页）

路是你自己选的

《无声之境》的拍摄进入尾声，气氛却比开机时更显凝滞。祁念的“退守”卓有成效，她将自己完全沉浸在角色里，除了必要的对戏和交流，她与俞瑾萱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玻璃墙。她演技愈发纯熟，连最挑剔的导演也挑不出毛病，只是那眼神里，属于祁念自己的丶鲜活的光彩，似乎黯淡了不少。

俞瑾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依旧保持着影後的专业和风度，每一场戏都精准完美，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某些瞬间，当她与祁念饰演的女儿进行眼神交流时，心底会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精准捕捉的异样。那女孩的表演无可指摘，却好像少了点什麽——少了之前那种不顾一切想要靠近她丶得到她认可的丶笨拙又真诚的热度。

杀青前的最後一场戏，是母女二人在晨光微熹的海边真正达成和解，一个漫长而无声的拥抱。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两人的衣袂。俞瑾萱按照剧本，张开双臂，祁念投入她的怀抱。女孩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後才慢慢放松下来。她的手臂环在俞瑾萱的腰间，力道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丶不敢逾越的克制。

俞瑾萱能感觉到怀中身躯的单薄和微微的颤抖，不是剧情需要，而是真实的丶努力压抑的情绪。按照设定，她应该用手轻轻拍抚女儿的背，但她的指尖在触碰到祁念背部那嶙峋的肩胛骨时，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卡！完美！”导演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

几乎在听到“卡”的瞬间，祁念就像被烫到一样，迅速而礼貌地从俞瑾萱的怀抱中退开，低着头，轻声说了句“谢谢俞老师”，然後便转身朝着助理的方向走去，没有半分留恋。

俞瑾萱的手臂还维持着环抱的姿势，怀中骤然失去的温度和重量，让那片冰凉的海风似乎直接吹进了心里。

杀青宴上，气氛热烈。祁念被剧组其他人围着，喝酒丶笑闹，看起来和任何一个杀青後兴奋又带着点感伤的年轻演员没什麽不同。她甚至还在衆人的起哄下，唱了一首节奏轻快的流行歌，笑容明媚，仿佛之前那个在深夜抱着枕头敲她门丶眼神破碎的女孩只是俞瑾萱的错觉。

俞瑾萱坐在主桌，安静地喝着茶，偶尔回应一下导演或制片人的敬酒，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几次掠过那个被衆人环绕的丶笑容灿烂的身影。

祁念始终没有过来向她敬酒。

直到宴会接近尾声，俞瑾萱起身去洗手间，在走廊拐角，与似乎刻意等在那里的祁念不期而遇。

祁念的脸上还带着酒意熏染的绯红，但眼神却是清明的，甚至带着一种俞瑾萱从未见过的丶近乎决绝的平静。

“俞老师。”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俞瑾萱停下脚步，看着她，等待下文。

祁念从随身的精致手拿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样东西——是那条俞瑾萱在片场递给她的素色真丝手帕。手帕被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整如新，折叠得整整齐齐。

“这个，还给您。”祁念双手递过来，姿态恭敬，如同完成一个迟到的仪式，“一直想找机会还给您，谢谢您那天……谢谢。”

俞瑾萱的目光落在那个帕子上，没有立刻去接。

祁念举着帕子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见她没反应，便微微上前一步，将帕子轻轻放在了旁边的装饰架上。

“《无声之境》能跟您合作，是我最大的荣幸。”祁念看着她，眼神干净，语气真诚，却也带着一种划清界限的疏离，“我学到了很多。以後……我会继续努力的，走好我自己的路。”

她说完，对着俞瑾萱微微鞠了一躬，幅度标准，无可指摘。

然後，不等俞瑾萱有任何回应，她便转身离开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坚定，利落，一步步，仿佛踩碎了某些尚未开始便已结束的可能。

俞瑾萱站在原地，看着装饰架上那条孤零零的手帕，真丝的材质在廊灯下泛着清冷的光泽。她最终没有去碰它。

她回到喧闹的宴会厅，里面依旧人声鼎沸，但她却觉得比刚才更加空旷。助理走过来，低声提醒她该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还有行程。

俞瑾萱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手包，准备离开。

目光最後一次扫过全场，她看到祁念正和同剧组几个年轻演员拥抱道别，笑容依旧明媚，仿佛卸下了什麽重担，一身轻松。

俞瑾萱收回视线，挺直脊背，在助理和工作人员的簇拥下，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宴会厅。

保姆车行驶在深夜的城市街道上，窗外流光溢彩，却照不亮车内的沉寂。

俞瑾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路是你自己的，不必为任何人走。”

她想起自己曾经对祁念说过的话。

现在，那个女孩似乎真的听进去了，并且决定不再为她停留，不再仰望。

这明明是她一开始就期望的结果。

可为什麽，当那个炽热的目光终于不再追随她，当那份孤勇的真诚被她亲手推开後，占据她心头的，不是预想中的轻松，而是一种更深丶更无从排解的……空洞感？

命运的齿轮依旧在转动，只是那咬合处，似乎留下了细微的丶难以弥合的划痕。一场名为“别得寸进尺”的警告，最终划清的，究竟是谁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