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偏头呸了声,“一群乡下泥腿子,还想娶咱大小姐,癞虫合蟆想吃天鹅肉,也配!”
青禾跟着点头:“大小姐知书达理,不说咱浔阳府,便是到了京都也是不愁嫁的。”他观金翠神情,见她没有不耐,继续套话,“那老爷是想毁约不成?”
“咋可能,刘家都把婚书带来了。”金翠隔窗望了眼主屋,同他低语,“宅子里又不止大小姐一位适婚待嫁的,这不还有二少爷呢。”
青禾心下一沉,“老爷夫人想让二少爷代大小姐出嫁?”
金翠点头,她斜着眼睛瞧青禾,“这事儿夫人说了不能让二少爷知道,你同红梅虽是在竹园做事儿,但却是夫人的人,可别忘了自己主子是谁。”
说罢领着几个小厮扬长而去。
“二少爷又在咳了,我这就去将火盆点上。”红梅拿来竹筐,捡了些木炭进去。
青禾见状嘱咐道:“别忘了二少爷的手炉。眼下日中都快过了,柳嬷嬷还没回,我去外头瞧瞧。”
“好。”
从後门出去,稍走几步便是一条叫卖的街巷,青禾出了院子,还未拐进巷口,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传进耳朵。
“这二少爷就要成亲了,听说夫家可不一般,柳嬷嬷你身为二少爷的奶娘,说不准能跟着一起去享清福呐。”
“可不是,我昨儿瞧见那刘家人穿得可好,便是浔阳府都少有。”
两个挎着菜篮子的胖妇人,一左一右站在柳嬷嬷身旁,二人嘴上说着好话,面上却不然,掩着嘴角分明是在嘲笑。
青禾停住步子,待二人走後,方才提步上前。
“嬷嬷。”
“哎。”柳嬷嬷应了声,提起挎在臂弯里的菜篮子给他瞧,“乔嫂子说菜市东头儿有贱卖小菜的,我过去抢了些。”
青禾探头,“还坠着水珠呢。”
“可不,新鲜着呢。”
一路行至竹园,待关上後门,柳嬷嬷干瘦的脸上挤出褶子。
“夫人那边的煮饭婆子说二少爷要成亲了,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青禾正要同柳嬷嬷说这事儿,“老爷在莲溪镇有门亲事,原本定的是大小姐,大小姐嫌弃刘家是乡野村户不肯嫁,夫人便想让二少爷替嫁。”
青禾语气焦急:“嬷嬷,您赶紧想想法子吧。刘家连聘礼都是凑的,二少爷身子弱,若是嫁过去,怕是连汤药钱都出不起!”
柳嬷嬷闻言,又气又恼。
她宋蕊儿是宋家子女,竹哥儿就不是了?虽是庶出,可到底是老爷亲骨肉,也狠得下心。
那刘家她听说过,十几二十年不曾联系,便是随便送个人过去也不会被发现,这事儿定然是秦月娥在背後挑唆,早些年便瞧竹哥儿不顺眼,以养病做借口将人赶来这偏僻的竹园,如今更是连人都容不得了。
气急攻心,柳嬷嬷头脑忽而一阵发胀,险些晕厥。
她稳住神儿,沉声询问:“可晓得婚期定在何日?”
“金翠防着我,只说年後,具体哪日不清楚。”
柳嬷嬷面色发沉,将菜篮子递给青禾,脚步匆匆去了主屋。
“竹哥儿醒了。”
进门瞧见面容憔悴丶身形消瘦的小哥儿倚靠在床头,心头不由一酸,目光触及小哥儿身上盖着的新棉被,更是红了眼眶。
竹园坐落在宋家西北角,偏僻不说,在宋夫人授意下,吃穿用度照比别的院子差出一大截,宋家大小姐盖的是冬暖夏凉的蚕丝被,宋听竹一床旧棉被缝缝补补又三年,如今被推出去替长姐代嫁,倒是过上了好日子,叫人如何不心酸。
然而宋家这位二少爷置之度外,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嬷嬷停下吧。”
宋听竹眸子半点光彩也无,灰突突地望着翻箱倒柜中的柳嬷嬷。
柳嬷嬷背影微僵,旋即佝偻着身躯,继续收拾包袱。
“我愿意嫁。”
宋听竹脸色苍白,腕子细若枯枝,俨然是一副病入膏肓之状,对他来说在哪儿茍活,没甚区别,但若能离了宋家,葬在别处也好。
屋内一片静默,好半晌柳嬷嬷才带着哭腔开口。
“你这又是何苦……”
她掩面哭泣,直说是自己没将他照顾好。
“嬷嬷无须自责,是听竹命不好。”
宋听竹轻扯嘴角,然而他面上没什麽变化,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生气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