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便说去吧,估计是心里怨我,许过段时间也就好了。”
瑜安将汤婆子接入手中,揉了揉眉间。
密密麻麻的账务算得她头疼,再加上这月廿八沈秋兰的生辰宴,她真够忙得了。
经宝珠打听到,往年不过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今年她嫁过来後,沈秋兰念着纪景和升入内阁的原因,非得借着生辰宴的名义好好庆贺,宴请京城内外。
摊子一大,开支也大,紧随着要考虑的细节更是数不胜数,沈秋兰拿她已嫁过来的事情做借口,将事情派到她头上,她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叫她整月不得松快。
但细细论起,府中人也未必真听她差遣,最後还是要靠沈秋兰点头,她才能把事情干好。
“如今嫁过来不比家中,这话你就在我面前说说得了,不敢叫旁人听见。”
到厨房後,瑜安就叫宝珠拿着汤婆子回去了,自己又在外头磨耗了些许时间才折身踏上回去的路。
她端着刚做好的糕点,正欲擡手敲门时,耳中清楚传入纪姝不满的声音——
“……娘,别以为我什麽都不懂,我哥躲着不回家,其实你早就看清了,不然这些时日,也不会三天两头准许林姨妈过来,你说实话,是不是看准要给我哥纳妾了……”
沈秋兰:“所谓娶妻生子,我也不得不为你哥早做盘算,当初你哥拿着婚约来找我,我还以为是两情相悦,谁知娶过来这副样子。若是日日都像现在这般躲着,以後该如何,那能叫日子?你哥成婚才满一月,眼下纳妾伤脸面,我不过是瞧着你姨妈家的孩子顺眼,提早考量罢了。”
“那既是如此,你为何不考虑考虑徐姐姐……”
屋内的声响窸窸窣窣仍旧不断,似乎毫无要止息的意思,全然不知矗在门外僵硬的身影。
纳妾。
瑜安正欲敲门的手像是被这两个字冻住了一般,就这麽定定地悬在空中。其他闲言碎语随着穿廊而过的冷风从她耳边流过,唯独这两个字一直回响,回响在空荡的心里。
成婚之前,这幢婚事是既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承两方儿女真情的金玉良缘,京城内外无人不艳羡赞叹。
她也曾以为,这是一桩天下难觅的好婚事,叫她美满如了愿,成全了她的少女情思,可但事与愿违,老天叫她搭上了与他的姻缘,成了他的妻子,可没给她恩爱缠绵的婚後日子,甚至成婚一月,就叫家中婆母计量上了纳妾的事情。
就像是有团棉花不上不下地堵在她胸口,僵在门上的手只好无奈垂下,低头瞧着手中尚有馀温的糕点,眼中的疲惫更深了。
纪景和于她,是群星独明,马车里偷看的仓惶一眼,如梭的情丝便无声缠在了她心头,暗中的情愫在她心中落地生根。
原本以为这份情愫会随着云烟,终有一日散去,没成想,就在半年前,她爹笑着为她带回来了一份带有他亲笔写下的婚书。她爹告诉她说,她是被侯爷夫人看中了,为表心意,还将纪景和珍爱无比的鹿鸣琴赠给了她。
乃至今日,瑜安都能清楚记得拿到婚书的欢愉。
但时间往往残酷,事实终会被揭露,向世人展现出苍白的一面。
这不过只是她一人的单恋罢了,其实在成婚前,他们连面都没见过一次。
而如今,因为留不住新婚丈夫,她不仅成了上对不住老,下对不住小的罪人,婆母也早些思量起纳妾的事情。
一股难言的怅然涌上来,酸得想掉泪又掉不出,满身的无力感仿佛要将人吞没,叫她没有任何反击的馀地。
……
“想什麽呢?”
身後突然传来的声音不算大,却像颗小石子猛地投进静水里。她浑身一激灵,肩膀倏地绷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转过身,手中的盘子也失衡从手中颠落。
她下意识伸手去接,谁知对方比她敏捷许多,早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前,便已将碟子稳稳接住。待她回过神时,对方皙白的手背上,已经留下三道被她用指甲划伤的红痕……
方才还凝着愁绪的眼瞳骤然睁大,擡眸撞上那双漆黑明澈的眼时,更是来不及掩饰其中惊惶,连带着呼吸都顿了半拍。
“你……大爷怎麽回来了?”
瑜安半晌才认出人来,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颤意和窘迫,碎发遮掩的耳尖也悄悄泛起一点红。
纪景和穿着绯红官服,修长有力的手掌里拿着那只精巧玲珑的莲花碟,显得极其违和,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眉间意外沾染上了几分错愕。
他没料到,夫妻间的第二面会是这样,再注意到她脸上同样馀惊未消的神色和极显无辜的水瞳杏眼,便也说不出什麽话了。
瞧着洒落各地,惨不忍睹的糕点,纪景和刚准备开口叫下人来清扫,屋内的沈秋兰和纪姝就闻声出来了。
“我儿回来了。”沈秋兰激动地忙忙拉住他的手,满脸惊喜,哪怕是瞧见地上的惨状,猜到了事情走向,此时也不甚在乎了,一味地将重心放在纪景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