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微愣,他昨日才问过这样的话。
“还没,小的听说有些地方飘了小雪,许是路上耽搁了。”
屋内静了半响,纪景和才又说:“叫你置办的东西如何了?”
青雀:“已经置办妥当,按照大爷的吩咐,专门为少夫人挑了些素雅的料子。”
料子素雅,守孝时穿正合规矩。
纪景和端起茶盏,似乎又想起什麽,嘱咐道:“除了这些,你再多留意些首饰,若有什麽时兴的,尽管买下。”
青雀应下。
青雀才出去,卫戟就来了。
没日没夜查了七日,终于有了结果。
卫戟:“按照主子的吩咐,我们一行人照着鱼鳞图册去实地对比,确实有不少并未登记在册的空地,我们一一询问了佃户,他们的收成有的是交给郑家,有的交给旁人,但究其到底,那些人都与郑家脱不开关系。”
不是郑家的奴仆管事,就是郑家的亲戚,秋收之後,粮食皆放在郑家的粮铺倒卖,价格往往压到市价的最低。
纪景和:“卖?”
佃户本就无所收成,好容易有过活的粮食,怎可会卖?
卫戟:“与其说是卖,不如说是逼迫,豫州本就缺粮,佃户们不舍得卖,就会受到户主的殴打,有的甚至会闯进房屋,直接将粮食抢走。”
卖了,能暂时保住小命,一年下来靠着官府的救济勉强过活,实在不行的,便再去郑家贷款买粮,世世代代成郑家的佃户;不卖,那便是赌自己命硬不硬,抗不抗揍,粮藏得严实不严实,赌成了,皆大欢喜,赌不成,那便人财两空。
看着手中与郑家有牵扯的户主名单,纪景和不由冷笑:“所以说,郑家吃着官府和佃户的两份钱。”
一为偷的税,二为血汗钱。
卫戟:“据百姓说,不光如此,就连朝廷拨下来的救济粮,到他们手中,每人每日只有一碗清粥,最後还是靠啃树皮过活,若想换粮吃,那便卖田卖人。”
豫州赈灾可是楚王亲自指挥,这等丑事出现,未免荒唐。
卫戟:“郑家的旁支中,有一户户主与楚王身边的长史是亲戚,并且我们查到,郑家一直往京城的钱庄汇钱。”
纪景和擡起头,主仆二人四目相对,有些事情不言而喻。
京城,很有可能就是楚王。
如今到了立储的关键时期,纪景和不用查清楚,仅凭眼下所知,便足够参楚王一本。
纪景和:“继续查,证据越多越好。”
那日赴宴,手下几名暗卫混入郑府,皆无所获,可见戒备之心,如今已过半月,只需有一切实证据,他便可直接上奏弹劾。
正思量着,门外便又有了动静。
青雀:“大爷,郑家的管事送来请帖,邀您到府中一叙。”
这时候送来,倒像是成了鸿门宴。
纪景和:“可还说别的什麽?”
青雀:“并未。”
自从那日见面之後,他与郑万山便几乎没断过关系,郑家日日往来送东西送人,昨日刚刚见过面的人,若是邀约,昨日为何不开口,偏是现在天黑。
纪景和拾起手边笔,“去给他回,今天劳累,不便赴宴,改日。”
卫戟生疑:“莫不是被察觉到了?”
纪景和淡然:“迟早的事情,随它。你们只管好好查,一切以结果为准。”
青雀和卫戟一一退下,纪景和将弹劾的折子写好之後,继续看了会儿税收账目後,便熄灯睡下了。
驿站陈设简陋,年久失修,连着睡了半月才叫人逐渐习惯了硬板床。炭火盆中暗红的炭块散着悠悠的光,不张扬的火苗偶尔响起一两声细碎的爆裂,溅起一两点火星。
恰是如此宁静安逸,他却偏偏睡不着。
只需他略微擡眼,就能看见叠放在柜子上的那件衣裳……她明明什麽都做了,却什麽也不说。
神思恍惚,脑中一片空白,大略一会儿後,便闭上了眼。
半睡半醒间,隐约听见了门外响动,不过一瞬,一阵寒风立马钻进了被子,他翻过身,刚刚掀开眼皮,便见一道寒光向自己劈来。
刀!
清冷月光下,两道黑衣人影已如鬼魅般立在床前。
短短一瞬间,後颈寒毛骤然竖起,纪景和几乎是本能地扬手掀开棉被,借着这短暂的遮挡,身形如弹丸般从榻上弹起,右手已精准捞过床畔木鞘中的短剑。
“噌”的一声脆响,寒光破鞘的瞬间,左首蒙面人已挥刀劈来。
刀锋带着腥冷的风擦着鼻尖掠过,他足尖在榻沿一蹬,整个人向右侧翻,短剑斜挑,恰好磕在对方手腕上。
那黑衣人闷哼一声,长刀险些脱手,他借势拧身,剑身精准插入後方人腰腹。
电光火石,身後另一刀已向自己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