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婆拉着瑜安的胳膊,凑在耳边才说清後面一句话。
瑜安怔了怔,停下步子看了看牙婆身边的人,笑问道:“我要的可是能伺候大老爷的人,这些人没见识,我怕干不了活儿,入不了主家的眼。”
牙婆看她穿得朴素,便先入为主将她划作了在大户人家手底下办事的人。
没有丝毫怀疑,只有满脸赚钱的热情,“娘子,从我这儿不知有多少是送进了沈家的,咱家里再大能大过沈家不成?您仔细瞧着,我这儿可都是干活的能手。”
瑜安瞥了眼,“能说话吗?”
牙婆当即像是明白了什麽,激动道:“能说话不能说话的,我这儿都有。”
瑜安愣了愣神,狠狠提了口气,佯装行道人:“此话当真?这聋哑人还能干活?”
牙婆“啧”了一声,“娘子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放眼看咱们整个市场,哪家没有这种门路,有钱人最爱这些不能说话的哑巴了……”
在鱼龙混杂的市场转悠了半晌,瑜安可算是见识一番自己未曾见过的光景。
一条条活生生的命,就这麽卖来卖去,五湖四海的人都有,还不知漓洲这儿一块地方。
年岁超过三十岁的她都没见过几个,大都是一二十岁的孩子,年龄都与她一般大。
“姑娘,我就是从这里被买来的人,我之前就是他们这个样子……”
瑜安擡手擦她的泪,“别哭。”
宝珠是孤儿,早些年在她还小的时候就买进府里,瑜安正是从褚行简的嘴里知道了这些,所以这些年这样对她。
“姑娘你看,还有好多父母在这里找孩子的,你说他们能找到吗?”宝珠瘪着嘴,尾音儿都透着委屈。
瑜安安慰她,带着她先上了马车再说。
宝珠触景生情,心里也暗下决心,将接近沈府里那两个聋哑丫鬟当成了头等大事,没过两日就给瑜安带来了头等消息。
“姑娘,上次我记着庄叔说过,那些聋哑仆人身上有刺青,你猜我今日看见了什麽。”
宝珠凑上前,悄声道:“那两个丫鬟脖子後面也有,我亲眼看见的。”
瑜安正要问详细时,宝珠直接拿过她手中的笔,将大致的形状画了出来,“她大致瞧了一眼,就是这样形状,具体样子我没记住。”
那日庄叔没将事情说清楚,许是他自己也不记着这些刺青的模样,但好歹有了新消息,不叫她在这里白住这段时间。
宝珠:“她们两个都谨慎得很,我主动勾搭了这麽多天,她们才愿意多看我两眼,剩下的我再看情况,看能不能多套些消息。”
就如纪景和说的,八九不离十。
如今寄人篱下,她和纪景和都不好施展身手,若是在京城,她真想当即就想办法,带着那两个丫鬟去找庄叔对证。
宝珠是偷偷找的她们,沈家的下人就像是护蛋的母鸡一样,一瞅她跟那两个多说话,就开始明里暗里盯着,生怕她说了什麽般。
瑜安了解情况,打算回来给纪景和通口气,看他如何进行下一步。
他在外掌握的信息多,就算想不到办法指证,也可早些准备着。
青雀说他今日会早些回来的,结果等到快能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见人影。
宝珠:“大爷回来了,可是被沈老爷叫走了,过了半晌还没回来。”
瑜安端着药碗,看向床上的沈秋兰,简单对视一眼後,并未说话。
气色见好,沈秋兰也有力气说话了。
“什麽叫聊了半晌没出门?他们舅甥之间还有话说?”
宝珠如实道:“这倒不知,婢子是听门口的小厮说的。”
沈秋兰推了推瑜安递来的药碗,虚着气说:“你去把景和找来,就说是我叫他,有话跟他说。”
瑜安:“待会儿他应当会自己回来吧,婆母不妨再等一会儿。”
沈秋兰摇头:“等不了了,叫他尽快回来,我有话跟他说。”
不知怎的她就急了起来,瑜安纳闷,可又无可奈何,只好叫宝珠去叫,可是这也不行,沈秋兰非要她亲自去叫。
“旁人叫的我不放心,你去叫,就说是我叫的,我有急事要商量,再不说,这嗓子就又说不了话了。”
沈秋兰催促着,瑜安只好将药碗递给曹嬷嬷,亲自去了。
瑜安琢磨这次没来由的反常,按着记忆去了沈易的书房。
沈家宅子大,佣人大都迁至了新院子,前院人少,灯也亮得少,瑜安在廊下穿过时,恰好就听见说话的声音。
不由驻步,想去探听一番。
“……景和,你我舅甥之间,有什麽事是外人能比得上的?此事闹大对你有何好处,沈家倒了,你娘就成了孤家寡人,你不为我想,也要为你娘想想吧,你娘拉扯你和纪姝两个容易?”
……
纪景和不知说了什麽,又听见沈易说:“你外祖父离世之前给你母亲留了遗言,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回去问她,我倒要看看,你为了那个女人能做到何种田地,连自己双亲都不要的人,还配立足于天地之间,在朝堂做官?”
“你娘在纪家任劳任怨的几十年,你就是这麽报答她的……”
“舅舅的意思是,叫我这样糊里糊涂下去,就连外祖都是这样说的。”
“你我才是一家人,将沈家扳倒,对纪家来说有好处麽?傻外甥。”
透过琉璃窗,内里的两道身影并瞧不真切,明明灭灭,两团模糊的黑团罢了。
听着纪景和动摇的语气,本就悬浮的心脏愈加不平起来,屋内再传来声响,打算继续听下去时,身後似乎传来了一连串匆忙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