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终于忍不住,用一种带着明显邀功意味丶却又努力想表现得沉稳可靠的语调开口:
“老师,东区码头……事都办妥了。”
叙月这才缓缓擡起眼睑,目光落在西亚身上。她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视灵魂深处。
她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似乎在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然後才用那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平淡声线问道:“还顺利吗?”
“顺利!”西亚立刻回答,语速因为急切而稍快,“六个家夥,都按规矩处理干净了。货也全扣下了,一点没少。”他省略了具体的打斗细节,他知道叙月不需要过程,她只看结果是否符合预期。
叙月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脸上没有任何赞许或批评的表情。
但这对西亚来说,已然足够。
她的平静,就是对他行动的最大认可。
他紧绷的肩线微不可觉地松弛了一毫米。
“自己没伤着?”叙月又追问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但西亚却像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捕捉到了那隐藏在平淡之下的丶极其细微的关切。
这让他心头猛地一热,一股暖流迅速涌向四肢百骸,甚至带来一丝微醺般的眩晕感。
“没有!一点皮都没擦破。”他连忙保证,甚至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像是要向她展示自己的完好无缺,“那帮杂碎,还不够我看的。”
叙月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或许是一个未曾成形的微笑的雏形,也可能仅仅是光影玩弄的错觉。
她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文件上,同时用那把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说:“嗯。做得干净。去歇着吧,天快亮了,明天还有事等你。”
寥寥数语——“做得干净”——如同最好的犒赏,瞬间填满了西亚那颗因常年杀戮而略显空洞的心。
所有任务带来的血腥气丶肾上腺素褪去後的空虚感,在这一刻都被这简单的认可驱散。他得到了他最渴望的东西:来自叙月的肯定,哪怕只是最轻描淡写的一种。
“是!老师,你也早点歇着。”西亚的声音里注入了一丝难以压抑的轻快。他像个得到了最甜糖果的孩子,心满意足地丶几乎是踮着脚尖向後退去,准备离开这个让他既敬畏又渴望靠近的空间。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凉黄铜门把手的瞬间,叙月的声音再次响起,她依然没有擡头,目光仍停留在文件上:“西亚。”
西亚的动作瞬间凝固,他以一种近乎本能的迅捷转身,身体站得笔直如标枪:“在!”
叙月的声音平稳地传来,穿透空气:“记住,獠牙是对着敌人的,别让血糊住了眼睛,对着自己人。”
这句话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西亚兴奋的神经末梢,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猛地想起,在码头上,当最後那个家夥涕泪横流地哀求时,他心中确实闪过了一瞬间不受控制的丶想要将其彻底碾碎的暴戾冲动。
是因为那懦弱的表情勾起了某些不快的记忆?还是仅仅沉醉于掌控他人生死的绝对权力感?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一切都没能逃过叙月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一股混杂着後怕丶羞愧与深深自责的情绪攫住了他。他低下头,声音变得沉闷而沙哑:“我记住了,老师。对不起。”
“去吧。”叙月没有再赘言,只是挥了挥手。
这一次,西亚真正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将门带拢。
背靠着门外冰凉的石壁,他长长地丶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门外,是庞大丶复杂丶危机四伏的组织世界,他是令人畏惧的“鲸鲨”;门内,是叙月绝对掌控的领域,他是渴望得到认可和指引的“西亚”。
这巨大的身份反差,构成了他存在的全部意义和矛盾的统一。
叙月是他的救赎,是他的灯塔,是他唯一认可的归宿,也是套在他狂野本性上最坚固的缰绳。
他心甘情愿被这缰绳束缚,因为离开了这份束缚,他不知道自己会堕落成什麽模样——或许,会变回那个在街头泥泞与垃圾为伍丶只剩下仇恨和求生本能丶名为“红狼”的红色幽灵。
这一次,西亚真正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关上门。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门外是组织的世界,他是令人畏惧的“鲸鲨”;门内是叙月的世界,他是渴望认可和指引的“西亚”。
这巨大的反差构成了他存在的全部意义。叙月是他的救赎,是他的灯塔,也是他脖子上最坚固的项圈。他心甘情愿被束缚,因为离开了这份束缚,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麽样子——也许,会变回那个在街头泥泞中挣扎丶只剩下仇恨和本能的红色幽灵。
他握了握拳,将叙月的告诫深深烙印在心底。
然後,他才迈开脚步,向着成员休息区走去。身体的疲惫此刻才真正袭来,但更多的是一种完成使命後的空虚,以及迫切需要睡眠来安抚的丶依旧躁动的神经。
只有在叙月目光所及之处,他才能短暂地安放那颗无所适从的灵魂。而那个雾霾蓝发色的唱片行女孩,则像是这无尽黑暗中的一点星光,遥远,安静,是他不敢触碰丶却忍不住在血腥间隙眺望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