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凡人之躯,触碰星辰……”
沈惊鸿的话,如同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和沉重的回响,透过电话线,久久地萦绕在林薇的耳畔,震荡着她的心弦。
这句话,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却比任何具体的描述都更加精准地勾勒出了父亲林守成的形象——一个怀抱着越自身能力的宏大理想,甚至可能试图探索宇宙玄奥的秘密,最终却被这理想的重压和现实的黑暗所吞噬的悲剧人物。
他触碰了什么“星辰”?是时空的奥秘?是“惊鸿”之力?还是……对抗侵略、扭转国运的宏愿?
林薇握着听筒,一时无言。她能感觉到沈惊鸿说这句话时,那平静语气下深藏的、复杂的情绪。那不仅仅是对一个逝去长辈的评价,更像是一种……带着某种共鸣的慨叹?难道沈惊鸿自己,也在尝试着“触碰星辰”?
“我……不太明白。”她最终选择了一种最安全的方式回应,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
电话那头的沈惊鸿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极淡,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嘲讽,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不明白也好。有些星辰,看得太清楚,反而会被灼伤。”
他顿了顿,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告诫:“你父亲的事,到此为止。知道得越多,对你越没有好处。专心做好你的‘沈小姐’,就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又是这种保护(或者说控制)的口吻。但这一次,林薇却从中听出了更多的东西。他似乎在极力将她与父亲那个危险的世界隔离开,这反而印证了那个世界的真实与可怕。
“我……知道了。”林薇低声应道,没有反驳。
“早点休息。”沈惊鸿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忙音,林薇缓缓放下听筒,心中波澜起伏。沈惊鸿的态度暧昧不明,但他那句关于父亲的话,以及他似乎在暗中进行的、对抗日本经济渗透和情报窃取的行动,都让林薇心中的天平,稍稍向他作为“潜在盟友”的一方倾斜了一些。
然而,信任依然脆弱。她必须拥有自己的筹码和底牌。
父亲日记中提到的“钥”,成为了她下一个明确的目标。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对“钥”的追查上。她无法直接去汇丰银行调查,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但她可以利用现有的资源和信息进行旁敲侧击。
她先仔细梳理了父亲日记中所有提及“钥”的片段,试图找到更多特征描述。遗憾的是,日记里除了强调其“核心”地位以及与“信物”(胸针)的配对关系外,并无具体形制、材质的记载。
她转而将注意力投向陈峰每日送来的文件。她不再仅仅被动分析,开始有意识地在那些看似无关的金融简报、商业动态、社会新闻中,寻找任何与“钥匙”、“特殊锁具”、“精密模具”、“保险柜”、“银行安全”等相关联的蛛丝马迹。
这个过程如同大海捞针,枯燥且希望渺茫,但林薇乐此不疲。这让她感觉自己是在主动地做些什么,而不是完全被动地等待命运的摆布。
同时,她也更加留意沈惊鸿偶尔在电话中透露的零星信息,以及陈峰无意间提及的、关于沈惊鸿行程的只言片语。她试图从中拼凑出沈惊鸿除了银行家和潜在情报人员之外,是否还有更深层的、与“惊鸿”相关的活动轨迹。
这天,她在翻阅一份关于上海近期举办的“万国工业博览会”的后续报道剪贴时,注意到一条不起眼的花边新闻。报道提及,在博览会的神秘学与古代科技展区,曾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华裔收藏家,展示过一套据说是源自墨家机关术的、结构极其复杂的“同心锁钥”模型,引起了不少外国学者的兴趣。但展览结束后,这位收藏家和他的展品便不知所踪。
墨家机关术?同心锁钥?
林薇的心跳猛地加!这听起来,与父亲所追求的、那种越常理的“古老神秘”之物,何其相似!“钥”会不会就是某种基于古代失传技艺制造的特殊钥匙?
她立刻将这条信息重点标记下来。虽然线索渺茫,但至少提供了一个可能的方向——从古代机关术和隐秘传承方面去寻找“钥”的线索。
另一方面,关于沈惊鸿,她也有一丝现。陈峰有一次无意中提及,沈先生近日常去霞飞路的一家名为“忘尘阁”的旧书店。那家书店据说专卖一些冷僻的古籍和善本,客人寥寥。
沈惊鸿会对古籍善本感兴趣?林薇不太相信。以他的身份和忙碌程度,去那种地方,更大的可能是进行秘密接头,或者……寻找某些特定的、不为外人所知的书籍或资料。会不会与“惊鸿”的传承有关?
她决定,要想办法去一趟“忘尘阁”。
机会在一个午后悄然来临。
陈峰送来文件时,顺口提及沈惊鸿下午要去工部局参加一个重要的联席会议,预计会很晚结束。这意味着,沈惊鸿的注意力会被暂时牵制在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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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不动声色地应下。等到陈峰离开后,她以想要去福州路买几本新到的外国小说为由,向负责在公寓外警戒的、陈峰留下的一名手下提出了外出请求。
那名手下有些犹豫,但林薇态度坚决,并表示只是在福州路的书店逛逛,不会去其他地方,且要求他全程陪同。考虑到福州路是繁华地段,相对安全,且林薇最近一直很“安分”,那名手下在请示了陈峰(得到“务必跟紧,快去快回”的指示)后,勉强同意了。
坐在黄包车上,林薇的心跳有些快。她这是在沈惊鸿眼皮底下进行的一次冒险。她必须先完成去福州路买书的“正事”,才能寻找机会前往霞飞路的“忘尘阁”。
福州路依旧热闹,书店林立,文人学者、青年学生穿梭其间。林薇在一家大型书店里心不在焉地挑选了两本小说,付了钱。然后,她装作随意散步的样子,朝着与霞飞路相邻的街道走去。
那名手下紧随其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林薇知道,直接去“忘尘阁”肯定会引起怀疑。她需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走到一条岔路口,她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街角一家看起来颇有名气的西点房,对那名手下说:“走了这么久,有点饿了。听说这家的拿破仑蛋糕很好吃,我想去买一点带回去,可以吗?”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手下点了点头。
林薇走进西点房,假装仔细挑选着糕点,目光却透过玻璃窗,迅扫视着外面的街道,估算着从西点房到“忘尘阁”的距离和路线。很好,只隔了一条街,拐个弯就是。
她慢条斯理地选了好几样点心,让店员仔细打包,故意拖延着时间。就在店员将包装好的纸盒递给她时,她忽然轻轻“哎呀”一声,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
“怎么了,林小姐?”手下立刻警惕地问。
“我的钱包……好像掉在刚才那家书店了!”林薇焦急地说,翻着自己的手袋,“里面还有沈先生给我的一些零用钱和一张重要的票据!”
手下脸色微变。丢了钱是小事,丢了沈先生给的票据可能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