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连串汹涌澎湃的赞美,将“仁政”丶“德行”丶“功在千秋”等词汇再次堆砌起来。
方才他与那老儒,是说始皇帝的功绩超越先代圣王,始皇帝也是人,当然也喜欢听人吹捧。
那老儒不曾在始皇帝手下做过事,不曾读懂始皇帝的神情。
叔孙通深谙舔人的要义,不会穷追猛打地舔。他舔人很讲究,主打润物细无声和精准触碰痛点。
叔孙通按下自己的弟子,向他摇摇头。
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儒是另一个极端的淳于越。
嬴政皱了皱眉。
什麽仁政丶德行。。。。。。
这些词此刻在嬴政听来,格外刺耳。
仁政?泰山那些儒生是否在私下讥讽他无德?功在千秋?他们是否认为此前他的封禅不够资格,不配告天?老儒每一次的赞美,都像是在反复揭开他心底那块不愿示人的伤疤。
他的脸色愈发沉静,但那沉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些靠近御座的重臣感受到了那无形的压力,连呼吸都放轻了。
李斯心中暗骂这老儒迂腐不堪,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敏锐地察觉到,始皇帝对儒生的恶感,恐怕已因泰山之事和今晚这不合时宜的奉承而达到了顶点。
而此刻,老儒口中溢出的某个词,或者是他话语中勾勒的“功业需告于天地”的潜在逻辑,像一道闪电,骤然劈中了林凤至混乱的思绪。
“。。。。。。陛下之功德,当刻石记功,昭告天地四海。。。。。。”
老儒还在滔滔不绝。
刻石!东海!琅琊!
林凤至脑中轰然一响。
是了,历史上始皇帝数次东巡,除了泰山,还曾到过琅琊。
在那里,他立下了着名的《琅琊刻石》,颂秦德,明得意。更重要的是,他梦中的玄鸟,就是在琅琊缠上他的。
琅琊面朝东海,那是一片浩瀚的丶未知的海洋。
在她的时代,关于秦始皇派遣方士入海求仙的传说层出不穷,徐福东渡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
海洋,在古人的认知中,本身就是神秘丶通往未知领域的象征。玄鸟在琅琊入始皇帝梦境之时,正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那麽,琅琊是否也潜藏着与她归家相关的秘密?
一个清晰的目标瞬间在林凤至心中成型,她必须去琅琊。
就在嬴政因回忆而愠怒暗生,目光冰冷地扫视着那群战战兢兢的儒家学者,似乎随时可能发作的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观其变丶似乎冷汗涔涔的叔孙通猛地站了起来。
叔孙通是鲁儒,但素以机变丶善于察言观色而闻名。他深知若让始皇帝此刻将泰山之辱的怒火发泄出来,整个儒家在秦廷将再无立锥之地。
他可以借始皇帝的手剪去儒家不听话的分支,但他不能让始皇帝的怒火波及到整个儒家。他必须将皇帝的注意力引开,并且提供一个能迎合始皇帝皇帝心思的丶足以覆盖旧日耻辱的新目标。
他佯装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似乎是不得不来替同门收拾烂摊子。他快步走到殿中,深深一拜,声音不再是老儒那种陈腐的颂圣腔调,而是带着一种极具感染力和诱惑力的昂扬。
“陛下,臣闻之,圣王当观天地之象,察四方之民,宣德威于四海!今我大秦,赖陛下神威与神使相助,国泰民安,仓廪充实,甲兵强锐,威加海内,莫不宾服。此正乃效仿古之圣王,巡行东方,登临名山,刻石记功,以彰陛下之不朽功德于天地之间的大好时机啊!”
始皇帝眉眼冷肃:“东巡?”
心中意动不已,他本来就不是什麽安分的性格,历史上他数次出巡,可以说在建立大秦之後,有一半的岁月是在路上度过。
而以古代的交通条件和行程的舒适程度来看,如果不是後期服食太多方士给予的饱含金属的丹药,他或许不会死得那麽早。
叔孙通继续推进,声音更加充满诱惑:“且东方齐鲁之地,乃文明渊薮,陛下若是再次巡行,亦可抚慰士人之心,彰显陛下重文兴教之圣意。再者。。。。。。”
叔孙通话锋微妙一转,目光快速扫过林凤至,又回到嬴政身上:“臣闻琅琊濒海,常现海市蜃楼之奇景,飘渺莫测,或为仙山,或为神域。陛下乃真龙天子,神使亦降临凡间,或可至琅琊,观海探奇,追寻天机奥秘,以期陛下圣体康泰,延年益寿,使我大秦江山永固。”
嬴政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过来。他眼中的冰霜稍稍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和逐渐燃起的兴趣。
他看向林凤至,似乎想从她那里得到某种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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