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想想,”薄意垂下眼,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让我想想。”
多可笑啊……
时至今日,她仍旧这麽没有出息,仍旧在为情感所累。
“你应该知道吧,我不会接受含糊的选项,”程熙盯着她,语气不含任何折衷意味,直白到近乎冷硬的地步,“拖延对我是没有用的。”
“……”被堵死了。
再也没有避让的可能了。
薄意沉默良久,深呼吸几次,终于将心情绑架完毕:“我会的……我能做到。”
——
“你能做到什麽?”被一通电话叫来的叶星河满脸震惊,从沙发上弹起来,并起两指狠狠敲上薄意的额头,“你要是敢拒绝她就完蛋了吧……这种事情为什麽要答应下来啊,明明只要装可怜就很大可能糊弄过去啊。”
她可是看了宁荷交上去的任务报告。
程熙这个天灾宿主……在薄意面前哪里有一点说一不二的样子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形势比人强,学一点软话也没什麽不好,再说了,你就算当场答应下来,她也没办法辨别你的真心啊。”
“现在把问题架得这麽高……她肯定会非常在意抠细节的。”
叶星河抓了抓头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连珠炮似的叭叭叭。
叭叭完了又觉得口渴,去够桌上的水杯。
一擡眼,不期然和对面栏杆上趴着的某人对上了。
叶星河:“……”鬼,鬼啊!
叶星河指尖颤抖了一下,强撑着气场告诉自己不要在意。
“你生病了?”薄意按住她快要把水抖出来的手,诡异的没注意到异样,语气微凉又不乏关心,“是我找你找的不是时候吗?要不然今天就……”算了。
“……不能算了。”
叶星河感受到从头顶落下来的压制目光,一口气将水喂进嘴里,强行压下了胃部翻涌的绞痛感。
事已至此。
都死贫道了,还是救一救道友吧。
叶星河灌下去一肚子的凉飕飕,眼一睁一闭,像磨刀一样哼唧出一句强硬的话。
“我们还是继续谈论你对程熙的感觉吧,首先我不赞同你和天灾宿主发展出更进一步的关系……”
“咕噜,”叶星河莫名咽了一下口水,悄悄擡头看了眼栏杆,程熙还是那个百无聊奈的姿势,脑袋压住叠在一起的手,歪着脑袋,姿势看着还有些亲切。
——如果忽视对方微擡着,正好能瞄准她脑袋的指尖。
“正道”的光,落了下来。
“但话又说回来了,”叶星河心里苦但不说,只能强颜欢笑,“其实程熙对你还是不错的,也算是要什麽给什麽……说不定她真的想成为你的伴侣。”
“不,不对,”一直保持着倾听姿态的薄意忽而蹙起了眉,比起“程熙对你不错”这种表达,她显然更擅长追根究底。
“渴求伴侣”这样的情绪,在程熙身上仿若水中浮萍,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
“她只是想要我留在她身边,只看着她,只为她的悲喜而动容,”薄意煽动嘴唇,有一瞬间,灵魂像是脱离了身体,“这不是对待伴侣的态度。”
“说到底,我没有反抗的资格,只是她手心的玩物罢了。”
既是掌控欲作祟,又何必要以爱为名。
薄意看向一侧的书架,那封没有被程熙接受的信曾经大喇喇放在有翻阅痕迹的书上,而现在,已经被拂落下去,像是不会呼吸,连存在都冗杂的尸体。
而书的扉页,句句都在写人类的爱。
她和那封不会被打开的信,又有什麽区别呢?
“你不会要直接拒绝她吧?”叶星河心都揪起来了,心想这都是些什麽事啊,薄意从过去能汲取到的正常的关爱本来就少,要是未来也只能蹉跎于天灾恶魔的手里……这不是太残忍了吗。
“没有别的可能了吗?”叶星河看着她指骨泛青的手,脑袋低着,思索了很久,习惯趋利避害的心终于越过了安全界限,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她应该不会杀了你,你能不能……”跑。
“你们在说什麽呢,”程熙突然出现在薄意身後,窗外透过来的黄昏黯淡,只能映出她的脸颊轮廓,直到——那抹幽幽的红色望了过来。
没有半分笑意和柔和,眼瞳危险的眯着,四目相接,像是从灵魂深处俯视地下的蝼蚁。
是完完全全,属于猎食者的眼神。
“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她说着,手指亲昵从薄意颈间滑下去,语气平淡,“我不反对薄意交朋友,但是想要从我手心窃取珍宝的‘朋友’……”
“够了,”某个词语被脱口而出的瞬间,薄意心里的疲倦忽而攀升到了顶端,“我答应你,”她转身撞进一片沼泽里,隔着一层沙发,毫无滞涩的抱住了她。
然後,堵住了那张满是威胁意味的嘴。
刹那间,有风刮过,带着拽下一片叶子的轻盈,映亮了滑到脸颊上的凉意。
它如此安静,从一双眼睛落进另一双眼睛里,湿湿咸咸的,被敞亮披上寒意後,皮肤後的血液却像是失温发烫。
那是泪。
……那是,泪。
程熙垂着视线,散落的长发将那双沉默的眼睛分割一半,如同现实与想像的分界,反倒叫她不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