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33章裴准
早春的临安,恰逢春雨霖霖,空气中都弥漫着湿气,衣服也带着润意贴在了人身上。
一夜雨落,江河都跟着水涨船高,以致于温聆筝与裴凛只单赶到临安,就花费了数日。
“怎麽没人来迎船?”
行云头一个下了船,往日里人来人往的码头边却冷冷清清,也看不见一个裴氏老宅来迎船的人,他不由看向紧跟着下来的行舟,“你确定已让人快马将信递到三公子手里了?”
没看见裴准的人,行舟也摸不着头脑,“我真递了!还是我亲自去吩咐的呢!今儿也真是见鬼了,怎麽连码头都没几个人影啊?”
连日奔波,温聆筝有些疲倦,眼皮子耷拉着,一直到停船靠岸都显得昏昏欲睡。
裴凛伸手搀着她下船,冷沉的脸上将将扯出了一抹笑来,稍显歉意,“说来也是我家连累你了,这才新婚没几日,就让你陪我这样长途跋涉。”
看着远处模糊的秦楼酒肆,裴凛似乎想起了什麽,又道:“听闻江南十三郎君的戏极好,待三弟这事了结,咱们也一起去瞧瞧?”
十三郎君?
熟悉的称呼让温聆筝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她擡手抚过裴凛几日都未曾舒展的眉心,“咱们是夫妻,本就是一体,哪有什麽连累不连累的?”
“得妻如此,是吾之幸。”裴凛笑着握紧了温聆筝微凉的手,却见行云行舟兄弟二人蹙眉而来,才缓下的神色又变得凝重了起来。
裴凛:“又出什麽事了?”
行军多年,裴凛的直觉一向敏锐,更何况,他太过于了解裴准了。
——裴准其人,本性良善,对于家中长辈敬爱有加,对几位兄长亦是恭敬,只是太过懦弱又耳根子软,极易被人利用。
故而他昔年出征之时,是坚决不同意让裴准带着裴敬回到临安的,无奈那时受情形所胁迫,就连他,也是抱着必死的心领兵去的北境。
行云:“侯爷……”
——“侯爷!不好啦不好啦!”
行云後半句还未说完,就见裴准身边的小厮阿瞒风风火火地朝码头边跑了过来,连束好的发都散了一缕在耳边,袖边的衣服都被撕裂了一角。
行舟眼疾手快地拦下了阿瞒,“你这是怎麽了?”
看清来人,阿瞒似是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顾不上膝下磨人的沙土,往前移了两步,“侯爷,不好了!咱们,咱们府上闹起来了!”
阿瞒没头没尾的话让人心里一揪。
睡意顷刻间消失殆尽,温聆筝蹙眉看向行云,“快去赁车来。”
行云立马从外头的赁车行赁了辆马车来,送温聆筝与裴凛匆忙赶往老宅,行舟则带人留下来将随行的行李整理完毕後再送至老宅。
马车上,在裴凛的细细盘问下,他们夫妻二人总算搞清楚了今日这一出的由来。
原是今晨裴准正欲领人出府,到码头来迎船时,那林氏却不知为何突然就找上门来了,闹着要裴准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
本在安心养胎的小宋氏听闻这个消息,又惊又怒,非要让人把那林氏打出去不可,当即就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陪房往府门去了。
裴准对小宋氏本就心怀愧疚,起先是不肯让林氏进府的,只一味劝她先回外宅,却不想乍见小宋氏那般阵仗,也是被唬了一跳,念着林氏肚子里的孩子,只好将她护在了身後。
见裴准护着林氏,小宋氏气不打一处来,更坚定了要将林氏打出府的决心。
几人僵持不下,闹做一团,小厮和婆子们也厮打在了一起,阿瞒的头发和衣裳也是在那时被扯坏的。
“荒唐!”裴凛怒极,凌厉的眉峰像是两柄见血封喉的利刃,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让赶车的行云都不禁抖了抖身子。
阿瞒素知裴凛威严,此刻也不敢说话了,只好缩到了马车的一角,却又见温聆筝的目光朝他看来,不由冷汗涔涔。
“你是打小就跟在三弟身边的?”
“回大娘子的话,是的,我从八岁就跟在三公子身边了。”
“嗯。”温聆筝轻轻应了声,可话锋一转,却问道:“那你可知,我三弟与那林氏是如何相识的?”
车厢内的空气瞬间降入冰点,阿瞒本还想替裴准遮掩,可一擡头,却正巧对上了温聆筝那双含笑的眼。
他浑身不禁一颤,只觉眼前的这位侯夫人瞧着年岁不大,却颇为危险,只好将裴准与林氏的事情从相遇开始倒豆子一般地说了出来。
待得温聆筝与裴凛夫妻二人赶到老宅时,场面已是一发不可收拾。
正厅内,陶瓷器皿碎了一地,桌椅横七竖八地倒着,院中的下人们也还撕扯在一起。
小宋氏坐在左侧的椅上,一手下意识地抱着肚子,t头发凌乱,哪见昔年半点风姿。
反观右侧,裴准的脸早已在乱糟糟的场面中,被小宋氏划出了好几道血痕,就连藏在他身後的林氏也未能避免,脸上丶脖颈上,处处带伤。
“都给我住手!”裴凛的声音凌冽如山巅之雪传入老宅内。
小厮婆子们先是一愣,可在触及他仿若嗜血的目光时,却是浑身一抖,匆忙收回了手来。
“你这是要把家拆了?”裴凛才懒得管那些下人,只冷着脸朝裴准走去。
大抵是血脉压制起了效果,裴准打小就害怕自家这个爱胡搅蛮缠,又得理不饶人的二哥,再加上心虚异常,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着急忙慌地想解释,“不是的二哥,我……”
目光扫过一地狼藉,裴凛皱了皱眉,一把揽过温聆筝的腰将之抱起。
“你……你这是做什麽?”温聆筝没想到他会来这麽一下,惊吓之馀却顾念着场上情形,只好俯在他耳边低声问询。
颇为嫌恶地拿袖子擦了擦上首的一把圈椅,裴凛这才放温聆筝坐下,低声解释道:“地上脏。”
温聆筝:……这是个什麽理由?
才从裴凛突然出现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裴准愣愣地看了一眼这个未见过面的嫂子,只觉眼前女子貌若天仙,又娴静可人,不由怨怪起了自家早逝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