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悬的圆月被厚重的云层遮去了一角,模模糊糊的光阴似泄而非,低沉沉地压住了整个盛京。
打更人的铜锣声沿着街巷围绕着一户又一户的高门大院回荡,早前就已候在府门边的乐生,心情愈加焦躁,困意全无。
直到瞧见裴凛的身影出现在府门边,他的眼中才多出了些许喜色。
“侯爷,您回来啦?”乐生脚步急切地走上前去,“大娘子说,她在芝兰院等您。”
芝兰院?敬哥儿?
裴凛来不及多思,赶紧撇开了满腹思绪,加快了脚步,一边朝府中走去,一边反问道:“出事了?”
“敬公子突发高热,现今虽退下去了,可……”乐生顿了一顿,放轻了声音,“大娘子觉得不像是普通风寒。”
“请的是哪家郎中?”
“沈t先生入宫了,来的是当晚坐诊同心堂的郎中。”
公主落水?沈确入宫?敬哥儿高烧?
还真是巧啊!
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像是串在木签上的糖葫芦,裴凛轻阖双眸,唇角溢出一丝玩味的轻笑。
他面上虽一言未发,但整个人周身的气息明显冷下了许多,连走在一旁的乐生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肩。
“先生能否看出这燃香的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这……这香是较寻常的浓些……可也……哎!老朽学艺不精,恐误了温大娘子的事,而今也只能等问过沈先生後,再给温大娘子答复了!”
才至芝兰院,推开门,裴凛正巧听见了温聆筝与郎中的对话。
馀光扫见裴凛走近的身影,温聆筝悬了一夜的心稍稍定下。
她收起沉重,让玉衡封了赏赐送郎中出府,又吩咐了摇光亲自跟着去抓了药。
“解决了?”温聆筝走到裴凛身边,接过他带着霜气的披风递到一侧的女使手中,“你放心,敬哥儿的烧已经退了。”
反手握住了温聆筝的手,裴凛微微掀起珠帘,瞥了眼里间,见裴敬正熟睡着,这才收回视线。
“照顾敬哥儿的女使换了?”
温聆筝擡手指向了熄灭的香炉,又看向屋内,“能让这样的脏东西混入敬哥儿的房里,那样的丫头怎好再用?纵是没有坏心,却也太不仔细了。”
“那是我屋中的白榆,年纪虽小,性子却稳妥,在未选到合适的人前,就先让她到芝兰院来顶替翠萝的职。”
裴凛顺手打开圆桌上的香炉,又捏起一缕未燃烬的香粉,“那方嬷嬷和翠萝……”
大抵是洞悉了裴凛的心思,没等他说完,温聆筝便抢先凑到他身边,低声应道:“只是先叫行云捆了起来,事情尚未水落石出,总归不好打草惊蛇的。”
芝兰院到底不全是知根知底的,温聆筝留下了摇光和白榆看顾敬哥儿,这才和裴凛回到了芳华院。
屋内,烛光晕暗,温聆筝换下常服,从内屋中走出,临出门的行舟向她作揖,而裴凛已坐在一旁的罗汉榻上等她。
坐到了另一侧,温聆筝习惯性地又点了一盏蜡烛,继续说着方才在芝兰院未说完的话。
“翠萝那丫头虽说是有些小心思,但本质上也不过是希望靠敬哥儿上位,只是那方嬷嬷……我却说不好。”
“我想着让她们狗咬狗,就先借口支开了方嬷嬷,又让翠萝去府门边等郎中,引得那老贼猜疑我信任翠萝而疑她……”
“然後诱她二人自露马脚,又刚好能拖延时间,等到行云回来将二人一并擒下?”
裴凛回过神来,笑着补充完了温聆筝的话,又哄孩子一般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家娘子,看来是有女中诸葛之姿啊!”
没好气地拍开了裴凛的手,温聆筝显得有些落寞,“裴见微,你这是捧杀!不过。我要真能有诸葛先生三分本事就好了,也不至于……”
——也不至于重活一回,竟还让人下了这样大的一个套!
听着温聆筝低低的,充斥着自责的声音,裴凛轻笑了一声,原该凌厉的眉眼变得愈发柔和。
“这不是你的错。”
下意识地避开了裴凛的目光,温聆筝看向屋外,扯开话题,“你方才让行舟去做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