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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第1页）

第30章

信送出後，韩梦心中仿佛落下了一块石头，又仿佛悬起了更多。她不确定与陆锦贤更深入的合作是福是祸，但眼下，这似乎是破局最直接的一条路。

约定的见面地点，既不是韩家，也不是陆家，而是陆锦贤提议的一处临湖的茶轩，名唤“听雨阁”。环境清幽，雅间隔音也好，适合谈正事，也……不那麽引人注目。

韩梦到的时候，陆锦贤已经到了。他今日未穿长衫，而是一身浅灰色的西装，衬得身姿挺拔，少了几分刻意营造的病气，多了几分清俊沉稳。他正临窗望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侧影在午後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韩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随即化为平静的笑意：“韩小姐，请坐。”

“陆三少。”韩梦颔首，在他对面坐下。茶香袅袅，一时之间，两人竟都有些沉默。之前咖啡馆里那番关于“爱”与“合作”的对话，仿佛一层无形的薄纱，隔在两人之间。

最终还是陆锦贤先开了口，语气公事公办：“计划书韩小姐看过了，不知意下如何？”

韩梦收敛心神，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也摆出谈生意的姿态：“看过了。条件很优厚，铺面的位置和大小也确实理想。不过，有些细节还想与陆三少再确认一下。”她拿出计划书，逐条询问关于资金投入丶权责划分丶利润分配的具体方案。

陆锦贤一一解答，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的商业眼光和谈判能力，让韩梦暗暗惊讶，这绝不是一个只知道“装病”的纨绔子弟所能具备的。

“看来陆三少对经商之道，颇有心得。”韩梦忍不住说了一句。

陆锦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家中兄长皆醉心武学，父亲虽经营武馆，但规模有限。我这般身子，武艺是练不成了，总得找些别的营生，不能真做个一无是处的废人。”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与倔强。

韩梦看着他，忽然有些理解他为何要“装病”了。在一个尚武的家族里，一个天生体弱的儿子，想要获得关注，或者想要以自己的方式生存下去，“病”或许是一种保护色，也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他教西勤村村民武艺，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行善，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完全与家族传承绝缘。

这一刻，她看到的不是一个需要她同情或治疗的“病秧子”，而是一个在自身局限中努力寻找出路丶甚至颇有手腕和能力的男人。

“陆三少过谦了。”韩梦由衷道，“这份计划书，足见你的能力。”

陆锦贤擡眼看向她，目光深邃：“那麽，韩小姐是同意合作了？”

韩梦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原则上同意。具体的契约，我们可以再细拟。不过，我有个条件。”

“请讲。”

“合作期间，在我们双方共同确认婚约解除之前，我希望我们的关系，仅限于商业夥伴。”韩梦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坚定，“我不想因为任何不必要的误会，影响生意的判断，也更不愿……耽误陆三少。”

这是她的底线。她感激他的帮助，或许也开始欣赏他这个人，但“爱”这个字太沉重，尤其是在她自身前途未卜丶一心想要回去的情况下，她无法给出任何承诺，也不想利用他的感情。

陆锦贤看着她，沉默了良久。茶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湖水轻轻拍岸的声音。

就在韩梦以为他会生气或者拒绝时，他却缓缓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抹似是无奈，又似是释然的弧度：“好，依韩小姐所言。合作夥伴。”

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反而让韩梦愣了一下。她以为……至少会看到一丝失落。

“韩小姐不必如此看我。”陆锦贤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上了几分商人式的锐利，“我陆锦贤行事，向来目标明确。提出合作，首要目的是看好这项生意，希望能从中获利。至于其他……”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随即移开，望向窗外的湖光山色，“……顺其自然便好。我不会，也不屑于，以此作为要挟。”

他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也让韩梦松了口气，但心底某个角落，又莫名地泛起一丝极淡的……失落？她迅速将这怪异的感觉压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韩梦端起茶杯，以茶代酒。

“合作愉快。”陆锦贤也举杯，与她轻轻一碰。瓷器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为这段暂时定位在“夥伴”的关系，敲下了定音锤。

＊

合作的事情敲定後，两人都雷厉风行起来。看铺面丶谈装修丶规划新的经营模式……事情千头万绪。韩梦大部分时间都扑在了这上面，连学校都去得少了。韩尚庭见妹妹确实是在认真忙事业，虽然偶尔还是会投来探究的目光，但明显的调查行为似乎暂时停止了，这让韩梦稍微安心。

与陆锦贤的接触变得频繁而必要。他们一起巡视新铺面，讨论装修图纸，商议药材供应商的选择，甚至一起面试新招募的夥计。陆锦贤并非甩手掌柜，他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资源，许多韩梦没想到的细节，他都考虑周全，处理得井井有条。

工作中，他专业丶高效丶尊重她的意见，完全是一个理想的合作夥伴。他不再刻意表现虚弱，举止从容自信，只有在偶尔剧烈的咳嗽，或者长时间劳累後脸色微微发白时，才会提醒韩梦，他身体底子确实不佳的事实。

有一次，他们为了敲定一份重要的供货合同，忙到深夜。陆锦贤送韩梦回韩家，车子停在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巷口——这是韩梦要求的，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夜深露重，晚风吹来带着凉意。韩梦下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披上吧。”一件还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

韩梦一怔，回头看向陆锦贤。他只穿着衬衫，站在夜风里，身形显得有些单薄。

“不用了，几步路就到家了。”韩梦下意识地想脱下来还给他。

“穿着。”陆锦贤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声音因为疲惫和夜露显得有些低哑，“你若是病了，药房和新店的事就要耽搁了。”理由冠冕堂皇，完全符合“合作夥伴”的关切。

但那一刻，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仅仅是合作夥伴的担忧，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丶来不及掩饰的情绪。

韩梦的心跳漏了一拍，抓着外套边缘的手指微微蜷缩。外套上残留着他的气息，一种清冽的，混合着淡淡药草和笔墨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让她有些……心乱。

“那……谢谢。”她最终没有推辞，低声道了谢。

“快回去吧。”陆锦贤移开目光，转身拉开车门，“明天见。”

“明天见。”

韩梦拢了拢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快步向家门走去。直到进了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她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外套上传来的暖意，以及鼻尖萦绕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

她不得不承认，陆锦贤这个男人，正在以一种她未曾预料的方式，慢慢侵入她的生活，她的……心防。

他恪守着“合作夥伴”的界限，言行举止无可指摘。可正是这种克制下的偶尔流露的真心，这种并肩作战中展现的可靠与能力，比任何直白的追求，都更具杀伤力。

韩梦看着镜中面颊微红的自己，用力摇了摇头。

“韩梦，清醒一点！”她对自己说，“你是要回去的人。这里的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

可是，心底那个小小的声音却在问：真的……只是镜花水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