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划了两到三行,法里内利才搞定他的回信开头——“令我欣喜的博林女士”。
以此开头,他斟酌着接下来的每一个词,每一个句,脑海中也随之描出收信人的模样——年轻的女人,可能不算特别美丽,有着一头深色长发,在家时将蓬松的头发搭在肩上,出门时会将其束好,绑成那种教会女子学校的死板款式。
也许是太生气了,或是他为这事忙得饥肠辘辘,总之在写这封信时,法里内利的心脏跳得有点快。
应该说是快过头了。
…………
等待对于急切的人是万般折磨。
《魅力巴黎》是半月刊,而珍妮又没城墙厚的脸皮,不好意思在出结果前把杂志社当成打卡点,所以在克里斯托弗通知她有杂志社的来信前,珍妮过得浑浑噩噩。
胖厨娘西尔维很担心珍妮的身体状况,而伏盖太太则是担心公寓又来个高老头第二,所以在克里斯托弗通知珍妮收信时,她表现得比珍妮兴奋:“谢天谢地。”伏盖太太的桩子嗓里挤出了声尖锐爆鸣,“总归是没浪费你每晚点的蜡烛。”但很快的,她又感到一丝不对,“不应该是送口信吗?”她怀疑这寄来的信是退稿通知,而非让珍妮去邮局领票。
“也许是通知她去杂志社领钱呢!“胖厨娘西尔维还是在为珍妮发声,“毕竟报社离这儿不远。”
“……好吧!这的确是有可能的。”伏盖太太勉强接受了这种说法。
珍妮冲到一楼时左脚一崴,直接令她摔下了楼。
“小心点。”离她最近的西尔维把珍妮扶起,後者的样子把门口的邮差吓了一跳,“您没事吧!”要不是在圣-日内维新街送了至少三年信件,邮差都要怀疑这是黑心公寓。
“下楼时摔了一跤。”珍妮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任谁都能看出她是松了口气。
“如何?”
“很顺利。”珍妮知道伏盖太太担心什麽,上楼前还不忘说道,“我得去趟杂志社。”
伏盖太太直到珍妮消失在了视线里才如梦初醒:“看来真是赚到钱了。”回头看见若有所思的西尔维,伏盖太太又变了张脸,“干活去。”她今早在卧室里煮咖啡时发现罐里存货没了,显然是有耗子在偷。
…………
珍妮赶到杂志社的门口又和来投稿时一样怂了。瞧着熟悉的彩色玻璃门,她又变得胆怯起来,但还是以赴死的心情登上了楼。
“您好,我收到了杂志社的来信。”珍妮把信件递给前台的女人,後者看了去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找到了人,“主编,来找您的。”
那是个与刻板印象里的女编辑截然不同的矮胖女人,端着一副适合躺在午後的藤摇椅上鈎织毛衣的慈祥面孔。和所有忙于实现自我的女职员般,她也包着严密的发网,但却不是当下流行串珠款式,而更像是一顶睡帽。
老实说,当她从尽头的房间走过来时,珍妮以为自己误入了家政公司,看见个正回来叙职的老奶妈。
“珍妮小姐。”对方不仅长得慈祥,语气和动作也不像是巴黎最好的女主编,“你的故事赢得所有的编辑赞赏。”
“包括您?”
“包括我。”主编握着珍妮的手,“看完你的投稿後,我立刻就想与你谈谈。”
珍妮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可内心却把这些当做客套话。
女主编把珍妮带去会客室聊:“茶还是咖啡。”
“咖啡。”
“加奶吗?”
“加,但不要糖。”
珍妮打量着会客室的陈设。墙上的框里挂着不少名人合影丶证书,以及大热的小说样本,很容易让新人作者感到压力。
女主编的心思也不全在煮咖啡上,而是观察珍妮的反应。
遗憾的是,珍妮未有她想象的惴惴不安,相反,人家表现得十分平静,甚至在看到满墙的荣誉後流露出了满意之色,搞得像是珍妮选了她们而非她们选了珍妮。
联系对方收到信就立马赶了过来,女主编的心下一沉。
可别真是有後台的。
难得碰到个有潜力的年轻人,女主编可不想最後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