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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金石之盟（第1页）

第十六章金石之盟

"大通柜坊"的筹备风声，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看似铁板一块的五姓七宗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这个由女子主导丶理念超前的金融构想，让这些绵延数百年的世家大族第一次显露出理念的裂痕。

崔氏祖宅，议事堂。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崔九郎跪坐于下首，脊背挺直如松，向端坐上首的族长崔明远及诸位族老陈述着合作蓝图。

"。。。综上，这'大通柜坊'若能建成，不仅可整合我等各家闲置资金，更能借此掌控未来丝路商贸的金融命脉。其利，远超如今零敲碎打的传统商贸。"崔九郎语气平静，但凤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荒谬！"一声冷斥骤然响起。开口的是崔九郎的堂兄崔琰，他素来瞧不惯这个凡事都显得游刃有馀的堂弟。"与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寡妇合作？还是个被窦家用来冲喜的童养媳！九郎，你莫不是被那妖女蛊惑了心智？我崔氏百年清誉，岂能与这等人物为伍！依我看，此女所行之事诡谲近妖，当尽早除之，以绝後患！"

"除之？"崔九郎冷笑一声，目光如刀锋般扫向崔琰，"然後呢？将她那套'飞钱'丶'票券'之法拱手让与卢家丶郑家？届时我崔家便被排除在这盘新局之外，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掌控未来的财富命脉。堂兄，你的眼光还停留在田庄坞壁丶奴婢成群的时代吗？未来的财富，将流动于无形的信用之中！"

"你！"崔琰面红耳赤，却一时语塞。

"够了。"族长崔明远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审视着崔九郎："九郎，你有多大把握？"

"五成。"崔九郎坦言。

"五成？"一位须发皆白的族老皱眉，"风险太高！若是赔了。。。"

"但收益可能是百倍丶千倍。"崔九郎寸步不让，"而且这已非我崔家一家之事。据我所知，卢家丶郑家均已意动。我们若不参与，便是自绝于未来。风险，可控。若那柳宝儿真有异动。。。"他眼中寒光一闪，"我自有手段让她消失。"

崔明远沉吟良久，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扶手。他深知这个侄子的能力与野心，也隐约感觉到世道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变化。最终，他缓缓道："可。但崔家投入资源，需分作三批，视'大通柜坊'进展而定。九郎，此事由你全权负责，若有差池，你知道後果。"

与此同时，范阳卢氏在长安的别业中。

主事人卢承嗣正与心腹幕僚对弈。白玉棋盘上，黑白子厮杀正酣。

"崔九郎倒是好胆色，竟真与那'牌位财神'搅和到一起了。"幕僚落下一子，轻声道。

卢承嗣拈着黑子，呵呵一笑："崔琰那蠢货只看到风险，崔九郎却看到了机遇。而那柳宝儿。。。"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精光，"怕是看到了某种必然。此女，非同小可。"

"那我们卢家。。。"

"跟进。"卢承嗣果断落子，"但不必像崔九郎那般倾力。我们出钱丶出部分渠道，但核心技术丶人员，尽量不沾边。让他们去冲，去试。成了，我们分一杯羹；败了，损失有限。"他擡眼看向幕僚，"记住，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尤其是这个篮子还如此。。。新颖。"

荥阳郑氏的态度则更为复杂。

主事人郑元昌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他性格保守，对柳宝儿那套超越时代的金融理念将信将疑，但眼见崔丶卢两家都已下场，又恐落後于人。

"去，"他终于停下脚步，吩咐心腹管家，"想办法从窦家，或是那个叫胡六的市井之徒那里，挖几个参与过'盐引'丶'糯米纸票'运作的人过来。"

"家主的意思是？"

"他们能做，我们郑家也能做！"郑元昌语气坚定，"不必完全跟着那柳宝儿的步子走。她做'丝路结算'，我们不妨先做'江淮漕运'的汇兑试试水。模仿，然後改进。"

这些门阀内部的纷争与算计，很快通过胡六日益完善的市井网络，以及崔九郎若有若无的透露，汇集到柳宝儿耳中。

她坐在新购置的丹凤门宅院书房内，听着胡六的汇报，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崔家内部不和，卢家想空手套白狼，郑家想另起炉竈。。。"她轻声自语，"很好。"

"东家，这对咱们是否不利？"胡六不无担忧。

"不利？"柳宝儿摇头，"恰恰相反。若他们铁板一块，要麽合力将我吞并，要麽合力将我毁灭。如今他们各有算盘，反而给了我分化丶拉拢丶制衡的空间。"

她铺开桑皮纸，执笔蘸墨，开始书写应对之策：

"其一，对崔九郎，给予核心合作者地位，邀其参与部分风险模型的构建，以加深捆绑。"

"其二，对卢家，许以稳定可观的渠道利润，用实实在在的利益，引导他们从投机转向依赖。"

"其三，对郑家。。。"她笔尖顿了顿，墨迹在纸上微微晕开，"可适当泄露一些过时的丶无关紧要的'技术细节'，任其模仿。模仿需要时间，足以分散其精力。况且。。。"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走错路的模仿，往往比不模仿更加致命。"

放下笔，她望向窗外长安城的万家灯火。这场与门阀的博弈，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商业范畴。她不仅要计算利润，更要权衡人心，把握权力平衡。

"让他们互相牵制，我们才能游刃有馀。"她轻声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这潭水，越浑越好。"

随着"大通柜坊"筹备工作的推进，这些门阀内部的分歧非但没有消弭，反而在利益分配丶决策权争夺中被不断放大。崔琰一系时刻紧盯着崔九郎的每一个决策；卢家在不断权衡着投入与産出的比例；郑家则在模仿的道路上磕磕绊绊。。。

而这些裂隙，正是柳宝儿所需要的。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她正悄然成为那个执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