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时,若说两人对城内严查还是猜测,那麽入夜时分,这个猜测就变为了现实,从东市南端的巷口一路走到权贵居住地的坊市,越是靠近皇城的位置越是重兵把守之地。
“进不去了,桓王府百里开外便有四队在向八方巡逻,瞧着都是练家子。”
江瑀将沈语娇掩在身後,两人背部紧贴着墙,一人看四周,一人擡头望,眼见有黑影闪过,沈语娇连忙拽着江瑀面壁而立。
感受着墙面粗糙的摩擦,沈语娇低低骂了句:“赵王这个疯子,连屋顶上也派人监视,他到底是想你回来还是不想你回来?”
江瑀也在深思这件事,城中如此戒严,从宫变的角度来看,他是能理解江瑨为何这麽做的,但将桓王府和城门也把守得如此森严。。。。。。难道是江琰和江璘那里出了什麽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即便出了问题也来不及了,江瑀略一沉吟,很快就下了决定:“我们从那条道进去吧,从霞蔚阁进府。”
黑夜之中,江瑀的眼神明亮,沈语娇半点迟疑都没有就点了点头,江瑀所言应该是他们儿时共同的记忆,她即便不清楚,也不能犹豫。
江瑀带着沈语娇在城中七拐八绕地走了好几圈,最终两人在一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院停了下来,院中无人居住,看着像是个废弃已久的居所,江瑀熟门熟路地将门打开了个缝,两人钻进去後他又带着沈语娇直奔柴房。
看着他费力地搬运重物,沈语娇心中莫名忐忑,直至所有的袋子被搬走,一个小小的密道便出现在眼前。
“阿姣,你先下去,我得把这里恢复到原样。”
那黑漆漆的窄道倒映出无限的幽暗,沈语娇下意识後退半步,可心里也清楚,到了这个时候除了跟着江瑀走好像也没有什麽别的办法了,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下了阶梯。
随着木门被重物压下的钝响声落下,暗道里仅存的那一丝光亮也被阻断,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沈语娇本能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阿姣?”江瑀温柔的声音响起,沈语娇本想说她无碍,但却身体僵硬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感受到她的恐惧,江瑀的手试探性地覆在了她的肩头,明明没什麽重量,但却将沈语娇吓得立时蹲在了地上,她环抱双膝,把自己变成一个球状,仿佛这样会让她生出几分安全感一般。
沈语娇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这是沈妤姣所没有的。
那是沈语娇和江琛将要上小学的暑假,有一次在大院里跟小夥伴玩捉迷藏,江琛难得石头剪刀布输了一次,沈语娇只得跟其他小夥伴一起躲藏。
和沈语娇一起跑开的小男孩在躲藏之时起了逗弄之心,他将沈语娇骗到存放杂物的小仓库里,随後用钥匙锁上了门,原想着等捉迷藏结束再打开门,结果却在半路弄丢了钥匙,若非那小男孩还是有些惧着江琛,沈语娇不知要在里面被关多久。
当江琛打开仓库门时,沈语娇已经被吓得哭睡了过去,江琛最终将那个小男孩按在地上打得人爬都爬不起来,但这件事给沈语娇留下的阴影是难以磨灭的。
至此之後,沈语娇卧室里的灯便再没有熄灭过。
手心倏然失去重量的空虚感,让江瑀霎时愣在原地,这条他们曾一起“探险”过无数次的路,如今竟然让她如此恐惧,他下意识想到,或许在分开的这些年里,她曾经历过他所不曾陪伴过的苦楚。
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让江瑀不自觉地放轻了声线,他缓缓蹲下来柔声安抚道:“别怕,阿姣,我在这里。”
他的安抚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沈语娇现在急需有个人依靠,可对她而言,这个人只能是江琛,十四年前,是江琛打开了那扇通往光明的门,从此便再无人能越过那道门槛。
江琛。。。。。。江琛。。。。。。手心的细汗不断渗出,沈语娇在心底无声地呼唤着,呼吸逐渐急促且沉重,分别已久,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要江琛。
抱着双膝蹲了半晌,沈语娇得意识逐渐回笼,她已久害怕这杳无尽头的黑暗,但她心底对江琛强烈地思念无一不在提醒她:要走出去。
因着蹲了太久,沈语娇起身的时候头脑有些发晕,脚下踉跄几步後被江瑀稳稳扶住,掩藏在黑暗之下的眼眸里充斥着复杂的神色,沈语娇没有甩开他的手,任由他牵着自己的袖口往外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麽长,再次见到月光时,沈语娇险些落下泪来,不知是因着自己的精神压力,还是这具身体对霞蔚阁的生理反应,她只觉鼻头酸涩得很。
这里和她上一次看到的霞蔚阁简直是两个世界,有沈妤姣在的霞蔚阁是那般的绚烂梦幻,漫天飞舞着的桃花如雨般簌簌落下,那是一片宛如仙境般的世外桃源。
可这里。。。。。。
沈语娇擡手在鼻尖轻轻扇动几下,随後掩住口鼻,隔绝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飞尘,这里无论是墙壁还是围栏,上面都长满了青苔,曾经鲜艳的朱漆早已失去了鲜活的颜色,整个院子被月光笼罩着,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幽寂。
这是一座废弃的院落。
眼中的泪水终究还是夺眶而出,沈语娇说不好是为沈妤姣的疼惜更多,还是为这座院子惋惜更多,落下的泪水砸在石桌上,遭岁月侵蚀的刻印也显出了几分原本的刀痕:就日瞻云,云蒸霞蔚。
江瑀站在远处,看着沈语娇的指尖轻抚上石桌,心里的酸楚比她只多不少。
或许桓王府在世人眼中的华贵威严仍在,但属于霞蔚阁的风采却再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