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国家古籍修复中心,整栋楼静得只剩应急通道指示灯的微弱嗡鸣,唯有苏清颜所在的工作室还亮着暖黄的灯。这盏灯是她特意申请更换的,冷白光太刺眼,修古籍得用这种像晒过太阳的光线,才能不损伤脆化的纸页,也能让她在长时间专注里少些眼疲劳。
她坐在梨木修复台前,后背挺得笔直,右手捏着一支比牙签还细的羊毫笔,笔尖蘸了点刚调好的浆糊。浆糊是按宋代《营造法式》里的古方配的,加了晒干的茯苓粉,闻着有股淡淡的药香,黏性刚好能粘住《时空遗卷》边缘的碎纸,又不会在干燥后变硬开裂。这卷古籍是上周从海外拍卖行拍回来的,纸页黄得像存放了多年的陈皮,边缘碎得跟蒲公英绒毛似的,稍微一碰就可能掉渣,上面还留着几处浅金色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没人知道这纹路到底是装饰,还是藏着什么秘密。
“就差最后一点了。”苏清颜盯着纸页上的破损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左手食指指尖按在纸边,那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力道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蝴蝶。羊毫笔在她手里稳得惊人,笔尖精准地蹭过断裂的纤维,将一丝半透明的补纸粘上去,动作慢得像在绣一朵看不见的花。工作室里没开空调,只放了台老式台扇,风叶转着圈吹,把桌上摊开的宣纸吹得轻轻打卷,也吹起她额前的碎,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有点痒,她却没工夫抬手拂开。
作为世纪最年轻的“金牌古籍修复师”,苏清颜的名字在业内几乎是“稳”的代名词。去年修复一本唐代手写佛经,她用镊子夹着比头丝还细的金箔,在放大镜下补了整整三天,连眼睛都没眨几下,最后补好的地方,连老专家都得凑到跟前才能看出痕迹;有次博物馆送来一本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清代商铺账本,她凭着对清代记账格式的熟悉,硬是把缺失的数字、人名都补了回去,后来核对馆藏的原始凭证,居然一个字都没差。
别人总说她“活得太轴”,二十出头的姑娘,放假不约会不逛街,天天泡在满是旧纸味的修复室里,连朋友圈都全是“今日修复进度”“古纸配方调整记录”。可苏清颜不觉得枯燥,她摸着那些带着历史褶皱的纸页,就像在跟千年前的人对话——比如这本《时空遗卷》,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松烟墨香,说不定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个人像她这样,坐在灯下,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字,或许还跟她一样,为了补好一个破洞,屏息凝神好半天。
“成了!”苏清颜轻轻舒了口气,放下笔,伸手去拿旁边的吸水纸,想把补好的地方压平,防止浆糊干了之后起皱。可就在她的指尖刚碰到吸水纸的瞬间,《时空遗卷》上的浅金色暗纹突然亮了!
起初只是星星点点的光,像夏夜里落在纸上的萤火虫,可下一秒,光点就连成了线,在纸页上织成一张光的网,暖黄色的光瞬间铺满了整个修复台,连空气都好像被染成了金色。苏清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后缩,可身体却像被什么东西牢牢吸住了,脚像钉在地上似的,动都动不了。
光越来越亮,刺得她睁不开眼,耳边还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在低声说话,又像是风吹过老树林的呼啸声,还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各种声音搅在一起,听得她脑子晕,太阳穴突突地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拉扯,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眼前的修复台、笔架、装浆糊的青花瓷小碗开始变得模糊,最后全被白光裹住,连手指都看不见了。
“我的遗卷还没压平……”这是苏清颜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再次睁开眼时,苏清颜是被一股檀香熏醒的。
不是修复室里旧纸和浆糊混合的味道,是一种温温润润的香,像是把晒干的檀香木放在小火上慢慢烤,又混了点蜂蜜的甜,闻着让人心里暖,连之前被拉扯的酸痛都好像缓解了不少。她费力地眨了眨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最先看到的是头顶的锦帐——宝蓝色的帐子上绣着缠枝莲纹样,线是用真金线勾的边,阳光透过帐子的缝隙照进来,把金线照得闪闪亮,帐子边缘垂着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几颗珍珠碰在一起,出细碎的“叮咚”声,像小雨滴落在树叶上。
“这是……哪儿啊?”苏清颜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可胳膊刚一使力,就觉得酸软无力,像是跑了十公里步似的,一点劲都使不上。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瞬间愣住了——这双手纤细白皙,指甲盖透着淡淡的粉色,连点薄茧都没有,指关节也比她原来的手细一圈,根本不是她那双常年握笔、指腹磨出硬皮的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穿着浅绿色旗装的丫鬟端着个描金托盘走了进来。那丫鬟看着也就十五六岁,梳着双丫髻,梢用浅绿色的绸带系着,垂在肩膀两侧,看到苏清颜醒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快步走到床边,声音里满是惊喜:“格格!您可算醒了!您都昏睡一天了,昨儿个奴婢守着您,眼睛都不敢闭,就怕您出点啥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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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
苏清颜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锤子敲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触到的是盘得整整齐齐的髻,上面还插着一支银质的梅花簪,簪子的冰凉感透过头传到头皮上,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环顾四周,房间里的摆设全是古色古香的:床头是个雕花的拔步床,床柱上刻着凤凰戏牡丹的图案,雕工精细得连凤凰的羽毛都清晰可见;对面的梳妆台上摆着个青瓷镜台,镜子是磨过的铜片,能隐约照出她的影子——镜中的人穿着粉色的寝衣,眉眼弯弯,皮肤白皙,确实是张好看的脸,可这张脸,根本不是她的!
靠墙的多宝阁上摆着几个青瓷瓶,还有几卷用蓝布包着的书,连窗户都是木质的格子窗,糊着雪白的宣纸,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这场景,跟她之前陪妈妈看的《甄嬛传》里的宫殿布景,简直一模一样!
“你……你叫我什么?”苏清颜的声音有点沙哑,刚醒过来的虚弱里,还带着点不敢相信的颤抖。
“格格呀!”丫鬟把托盘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拿起里面的白瓷茶杯,用手里的素色帕子仔细擦了擦杯沿,才小心翼翼地递到苏清颜嘴边,“您是乌拉那拉氏的二格格,名唤清颜,三天前刚跟着皇后娘娘入宫,住进这汀兰轩的呀!您咋还忘了呢?是不是昏睡的时候,脑子还没清醒过来?”
乌拉那拉氏?清颜?皇后娘娘?入宫?
这几个词像小锤子似的,在苏清颜脑子里敲来敲去,让她头更晕了。她是苏清颜,世纪的古籍修复师,昨天还在修复《时空遗卷》,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乌拉那拉?清颜”,还住进了清朝的皇宫里?这也太离谱了吧!
“我……我记得不太清了。”苏清颜咽了口唾沫,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温温的茶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涩,“你能不能跟我说说,皇后娘娘……是哪个皇后?”
丫鬟愣了一下,随即捂着嘴笑了:“格格您这是睡糊涂啦!当然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乌拉那拉氏,也是您的亲姐姐呀!三天前您入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还亲自到宫门口接您呢,抱着您哭了好一会儿,说好久没见着您了,怕您在宫外受了委屈。”
亲姐姐?当今皇后?乌拉那拉氏?
苏清颜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茶水差点洒出来。她看过《甄嬛传》,当今皇后是宜修,纯元皇后的妹妹,心思缜密,手段厉害,在后宫里说一不二。而她这个“乌拉那拉?清颜”,居然是宜修的亲妹妹?那她岂不是一入宫,就站在了后宫的“权力中心”旁边?
还没等苏清颜消化完这个消息,丫鬟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了点,却难掩激动:“格格,您还不知道吧?您这张脸,长得跟纯元皇后一模一样!皇后娘娘第一次见您的时候,都看呆了,眼圈都红了,说您跟纯元皇后年轻的时候,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纯元皇后是先帝的嫡后,也是皇后娘娘的亲姐姐,当年可受宠了,要是皇上见了您,肯定得喜欢您!到时候您成了宠妃,咱们乌拉那拉氏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