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很难不去注视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听见卢琦的话,吕施安犹豫了一下。
他知道卢琦的意思,和普通医生不同,卢琦是极少数对宠物行为有研究的医生。
大多数初次养宠物的人,会把宠物医生当做行为专家,咨询他们宠物吠叫丶乱拉丶咬人等行为问题。
事实上,兽医和动物行为学家是完全不同的领域,何况他们不能挨家挨户地上门,察看每家的环境布局,了解主人和宠物相处的细节。
既然送到了医院,医生要做的就是检查健康问题,如果身体完全健康丶精神也不存在疾病,那麽他们就会让主人去找训宠师;再严重些,就会建议安乐死。
他们是医生,行为纠正不是他们的工作。
吕施安一直是这样做的,直到卢琦来了安心医院,和卢琦共事的一年半里,他见证了她与衆不同的工作方法。
那很不讨好。
一针镇定剂能解决的事情,她要冒着被咬伤的风险丶花费半个小时去解决。
没有人会感谢她的耐心和勇气,她不仅得不到额外报酬,还会让主人为她担心。
几次卢琦被咬丶被划开口子,主人怕她去政府举报,反过来指责“我早说了要用镇定剂,你非要刺激它!”
哪怕她顺利安抚了宠物,没有人受伤丶主人和宠物都很开心,但她浪费了太多时间。
医院很忙,她的做法不仅让後面的客人久等,自己的绩效也少得可怜。
吕施安敬佩她对动物的温柔,可兽医和行为学双修,并没有为卢琦带来任何好处,反为她戴上不必要的枷锁。
说得难听些,卢琦没有认清自己的定位,在两个职业中摇摆不定,这种暧昧的姿态自然也就妨碍了她的工作。
只有新人会被她制服恶犬的手段所惊艳,他们会新奇地围着卢琦问上一段时间。
卢琦不吝于帮助同事解读猫狗的语言,但在医院待上一个月,看过她吃力不讨好的境遇後,那些新人就会打消效仿的念头,乖乖跟着带教医生使用防咬手套丶镇定剂,最後联系政府过来‘销毁’。
作为医生,吕施安不敢恭维卢琦的做法;但现在这个时候,她是他们之中最了解狗语的人。
他横下心,照着卢琦的话做,黄振毅和田妙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挪开视线,低头看脚。
“擡头。”卢琦紧忙道,“不要低头!不要快走,擡头,身体放松。”
她牵着露露率先迈步。
几人大气不敢出地跟在後面,他们路过了雪纳瑞,又路过了柴犬,草坪上的几只狗只是叫着,并没有冲过来。
在此起彼伏的吠叫中,他们居然顺利通过了这一段路。
露露半是欣慰半是骄傲,也不免有些遗憾。
要是卢琦能止步于此,他们就能早点回去了。
没关系,他乐观地想,天气很好,时间还早,在外面多散散步也不错,他喜欢卢琦出门活动的样子,阳光和运动都有助于健康。
他们离开後,狗吠很快消停。
出入口就在眼前,来不及松口气,接下来的场景让几人冷汗直流。
两侧的草坪出现了更多的狗。
“没有项圈!”
各种各样的品种狗坐在草坪上,一眼之内,数量多达三十馀,且全部没有佩戴项圈。
规则将没有项圈的狗称为[流浪狗]或[野狗],对它们的描述字里行间透出危险。
“可它们穿着衣服!”黄振毅发现了,“只有宠物狗会穿衣服吧?”
“等一下,这些衣服……”吕施安脸色微白,“有点眼熟。”
市场上卖的宠t物衣服品种繁多,不乏精致,但这些狗身上的衣服让人说不出别扭。
它们称不上精细,也不能说朴素,是介于两者之间丶一种过于日常拟人的真实感。
没有人说话,他们已然认出了那些衣服的来源:
是他们在酒店见到过的房客。
那些房客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几个小时前五人还在讨论他们去了哪里,现在他们知道了——
他们,它们在这里。
距离出入口不到一百米,两旁草地上坐满了穿着衣服的狗。
它们直勾勾地盯着靠近的五人,无数的视线让卢琦心跳如鼓,汗毛耸立。
不必再质疑规则的正确与否,这种眼神卢琦十分熟悉:
这是红色危险级的眼神,是会主动伤人的恶犬,是政府会进行人道销毁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