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景焕将躺在地上的灵爻币收起来,心大地安慰他:“没事,之後再看看其他人吧。”
尽管到目前为止他们只遇见瘦女人一个,更别提可以与荒无人烟相提并论的山林了,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这里植被出奇茂盛。
接着,时景焕又说:“你的灵爻币还在身上吧?”他拍拍灵爻币上根本不存在的灰,若无其事般收回口袋里,但简从生听他这麽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简从生下意识抚摸口袋内侧,初进栈时他给的灵爻币还原封不动地留着,大多数时间都是时景焕派上用场,他的灵爻币就跟走过场似的用过一次。
简从生给出肯定答案之後,时景焕才似有若无松了一口气,云淡风轻地回答:“没什麽,灵爻币只能用一次,下次就只能用你的了。”
“那不就是只剩下一次机会了吗?!这种事情应该要早说啊。”简从生跟接力似的,立马不淡定起来,“要是下次再猜错的话,是不是就没办法出栈了?”
时景焕沉默着点点头。随後又想起他的问题,回答道:“忘了。”
“什麽?”
“投掷灵爻币之前忘了说这回事,抱歉。”时景焕面颊红润地说。
“你还在发烧吗?”简从生回魂似的,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位闷葫芦还在生病,病号脑袋瓜反应不过来才是最正常的。
他贴近时景焕的额头,用自己的温度测量它的发烧程度,烫得吓人。
时景焕体质不算差,区区发烧倒不至于将他撂倒在地。但棘手的是,这位闷葫芦白天症状还比较轻,跟个没事人一样能正常交流,但是一到晚上体温就会急速上升,烫得别人半点时间不敢耽搁,只能把一颗心都掉在嗓子眼,把最先抛掷脑後的退烧药再次翻出来。
“没事,找到栈源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不需要用灵爻币来赌。”简从生边宽慰他,边低头找退烧药的包装,“怎麽快过期……算了也没别的办法,你就着热水把这两粒药吃了,然後再喝这杯水,喝两口就够了。”
栈界内的退烧药指不定管不管用,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再不吃药闷葫芦就要蔫儿了。他端着一杯掺了白糖的水,递到病号嘴边喂他喝下去。
或许是角度不合适,又或许是简大少爷缺乏照顾人的经验,糖水不听话地从嘴角滑落下来,简从生看在眼里,没多想便试图用嘴堵住快要流到下颌线的糖水。
时景焕迷迷糊糊地回吻过去,没多久便被推开,他睁开眼睛,映入视线是挑着眉头的简老师。只见他意犹未尽地说:“闷葫芦,胶囊药直接咽下去就可以,不用嚼碎,这样喝了糖水才能变成糖葫芦啊。”
晋升糖葫芦失败的时景焕并不可惜,又喝了几口糖水将药往下顺,直到口中的药苦味消失不见,他才凑近简从生说:“现在可以了吧?”
……
“今天晚上就走吧。”简从生提议。
黑羽消失的大半天一直在外面,自从早上他们发现标本後,这家夥就自告奋勇出去探探路,不过带回来的消息不失所望的——没有,两人只能出去碰碰运气,堪称顺畅地就此决定今晚的计划。
夜静悄悄的,月亮再次回到主场,比寻常悬挂得更低。简从生与时景焕不修边幅地坐地上,手肘搭在曲起的双腿上面,两个人都在等。
简从生手中攥着墙缝里发现的纸条,上面那首诗的意象在此时完全出现,无论月亮还是春涧,的确完美符合纸条,唯独不存在的桂花或许就是他们仅有的方向。
“桂花树……”时景焕蜷缩成一团,指尖轻轻敲打着脚边的地板,意味深长地重复许多遍。
直到细微的蝉鸣声响起,夜正式进入寂静,整个木屋里没有任何动静,瘦女人似乎也在此时入睡。
简从生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细细分辨瘦女人的呼吸声,可还没听出来名堂,耳朵就被一声巨响炸得生疼。
时景焕立刻站起身来移动到简从生旁边,宽慰声与第二声巨响同时发生,简从生听得模模糊糊,只捕捉到破碎的“疼……不要”。他揉着耳朵,本想开门看看外面的情况,但随之而来的是受女人猛烈的敲门声。
这木门没有锁,轻而易举就被大力敲开了,瘦女人与房内的两个男人目目相对,紧接着她说:“不要担心,应该是刮大风了,我出去看一看情况。”
这声音实在不像是刮大风,更像是龙卷风要把木屋摧毁殆尽,外面正有粗壮树枝敲打木屋墙壁,瘦女人说完这话,就拢了拢厚重的针织披肩出去了。
“不需要一起……”时景焕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瘦女人立马打断:“不用!你们好好在屋子里待着,睡觉也行发呆也行,反正就是别乱动!不要出来给我添乱!”
瘦女人说话的气势一浪比一浪高,话音刚落便摔上门板,哐当一声离开了木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两人的计划,反倒成少女人离家出走,两位外来者守着这间尸体遍布的房屋。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木屋不止一间房,两人干脆利落地弃车保帅,抛弃原有的破烂房屋,精挑细选一间光秃秃的丶家具陈设应有却没有的新房间,上好锁後就又回到了地板的怀抱,肩并肩挤在一起。
简从生早已将纸条收起来,他手支着下巴,心不在焉地回想刚才的事。
瘦女人打开门时的姿态与平常无异,从安稳的头发来看,其实外面连微风都没有,但又的的确确听到了巨风席卷而过的声音。关门後,偏偏瘦女人又从外上一道锁,刚才他们物色新房间时也发现所有的门窗都在外锁住,除非蛮力破锁才能出去。但他们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其实我们敲响木屋的时候,那个瘦女人就说过类似于‘等我们很久了’这样的话,当时还以为是客套话没多在意,现在想想似乎是早就知道我们会来啊。”简从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等待吃过药的时景焕困意上来。
时景焕靠在他肩上,一点困意都没有,反而还想多享受这种情况,他说:“是在等我们吗?有可能是等随机的路人进她的圈套,都说不准。”
“但是有一点让我很在意。”时景焕埋着头,闷哼着说,“实在搞不懂‘压口的纸钱,後面的脸’到底是什麽意思,後半句倒是有依据,那前半句的纸钱呢……头好疼。”
简从生动动肩膀,伸出手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打让他快点睡觉,别费脑子想七想八的了。
但夜实在漫长,瘦女人自从出去以後再无音讯,连回来的迹象都没有。整片天地只能听到虫子争相叫着,简从生与黑羽轻声细语地聊天,勉强可以称作寂静夜里为数不多的活人气息。
于是寂静的夜里,失去压口纸钱的鬼爬出来了。
纸钱藏在桌脚最下面垫着,在挪动木桌时偏移半分角度就会露出封口,尽管瘦女人不动声色地将木桌恢复成原样,但还是来不及。
午夜子时,月亮正值皎洁高挂之时。
原本被木封在圆桌下方的鬼标本指尖动了动,悄无声息地从厚重陈腐的木头中爬出来,双手弯曲成爪,率先一步落地,紧跟着的是拼接而成的双腿。
上半身是半大的小孩,可下半身却是一个粗壮的男人,连接处用针缝合得七零八落,稍有不慎内脏就会从一堆针线与皮肤组织中倾泻而出,所到之处遍地是乌黑的血。与它同住在桌底的其他鬼也有些急不可耐,迫切地爬出来想要重见天日。
一时之间竟爬出来了三个鬼,各式各样。
这三只鬼走路方式不尽相同,跳丶爬丶跪一应俱全,五官被黑血浸得模糊不清,四肢别扭得像是……不,就是新安装上去的,移动速度倒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奇形怪状的鬼趴在地上嗅来嗅去,四处寻找人类的味道,不多会儿便移动到简从生与时景焕房门前,急不可耐地扑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