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语速很快,简从生差点没听清後面内容,但他还是面色如常地走到圆木桌前,把消炎药放在两人面前,此时高个子男人坐在靠窗户一侧,正用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包扎伤口。
简从生刚想开口,又想起刚才这几个人的对话,于是也模仿着npc的语气说道:“这是消炎药。”
“好,放那里吧。”
高个子男人头也不擡地回答道。
放完东西,简从生飞快扫了一眼这两人,光看表面看不出任何怪异的地方,唯独可以称之为奇怪的,就是这俩人身上都带着似有若无的白酒味儿,味道比其他酒要更加浓烈一些。
他回到厨房,时景焕正在那里面倒腾前几日的剩饭剩菜,看样子是想随便热一下给外面两个人吃。厨房门被虚掩住,简从生走到时景焕旁边悄悄问:“他们是把我们当成npc了?”
“没错,在栈界时间长了会渐渐失去自我意识,烛龙镜要的就是拖延时间看我们的状态,那就只好演给它看了。”时景焕说着,又给竈台添了一把柴火,“那个老东西喜欢喝酒,散不完的酒味一来就能看出来它是假扮的。不过它还善于化形僞装,具体是哪个还得再分辨一下。”
至于他们还没丧失自我意识,一方面是栈界对两位时序司的作用有限,另一方面则是他们的确在这个栈所滞留的时间不长,才三五天烛龙镜就按捺不住心思,亲自来看他们的情况了,当然要尽可能配合它的急切了。
简从生深感有意思,喉间漏出一声笑,他迈开腿大跨过木质长凳,坐在时景焕旁边一起看着竈台里熊熊燃烧的火苗。
时景焕又跟他咬耳朵小声说:“管理局一直知道烛龙镜在栈界内渗透势力,正是如此它才能这麽轻易进入这个栈界扮演平常的守时人来试探我们。不出所料的话,这个栈是它渗透得最深的世界,上一个栈刚出就紧接着进入这个栈界就是它的手笔,所以我们要利用这一点把烛龙镜一网打尽。”
“现在终于舍得告诉我了啊。”简从生趴在膝盖上用木柴在地上轻轻划拉,终于明白这就是管理局的计划,“那你所说的‘事以密成’是因为之前烛龙镜没出现的时候在监视我们?”
时景焕重重点头,又借着噼里啪啦的烧火声,继续小声说道:“现在可以放心了,烛龙镜就算再能只手遮天这里也是时间管理局的管辖范围内,想窃听也没那麽容易。”
“怎麽把它一网打尽?”简从生听到这话就放心了许多,问出心中一直盘旋的问题。
“瓮中捉鼈?嗯……先按兵不动吧,也没什麽特别的策略。”时景焕话中还是有所保留,简从生笑着看他,心有灵犀地没戳穿他。
竈台不停地添满柴火,火苗都快要窜出来烧掉房子,剩菜剩饭很快就热好了,简从生掀开锅盖,大片水汽铺面而来,熏得他不由得闭上眼睛。
他手上还覆了一层沾过凉水的抹布,随後眼疾手快地将剩饭碗拿出来,另一只手打开厨房虚掩的门,迈着机械的步伐走到圆木桌前上菜,口中还不忘说道:“吃点饭吧,这一路上辛苦了。”
剩菜剩饭在眼前冒出热腾腾的白汽,高个子男人迟迟没有动筷,也保持着一贯的默不作声,最後还是矮个子小男孩看不下去,闷着声音说道:“不辛苦,谢谢你的招待。”
简从生微笑着一点头,但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当初瘦女人可是坐下来盯着他们吃饭的,因此这两个人也必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吃完这碗饭。更重要的是他更想看看烛龙镜吃到剩饭会是什麽反应,反正这剩饭也不是他吃,他还是对此很喜闻乐见的,说不定一下子就能找出烛龙镜化形僞装的人究竟是哪一位。
在npc简老师的注视下,两个人不得不假装“遵守”栈界内的游戏规则——吃npc送来的食物。
矮个子小男孩抖了抖身上的毛毯,半天才不依不舍地将手伸出来拿筷子,高个子男人见此也不情不愿地动筷。一口快要放馊的剩饭热乎乎地下肚,简从生在两个人脸上都看到了难以啓齿,这筷子口味丰富的饭吐了就对不起简从生殷切的眼神,咽下去也太对不起跟了那麽多年的胃,一时之间卡在喉咙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简从生亲眼看着二位艰难地咽下去这口饭,这才点点头,用平稳没有情绪的声调交代他们“一定要把饭吃完哦”,顺带威胁了一句不吃完的後果,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这几天与地板亲密接触的房间。
“我让他们睡最里面那间房了。”
最里面就是他们最开始住的房间,门锁被断头鬼咬得稀巴烂,窗户也时常出现人影盯着屋内的人,搬离房间前简从生还特地看了两张单人床下面也有人体标本,只不过与“压口的铜钱,後面的脸”不同,想要解除封印还得“头接头脚四方”之类的睡觉,也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简从生进房间後,时景焕正在老位置等着,一脸严肃地朝着简从生擡下巴。
简从生也轻车熟路地坐到地板上,靠着墙说道:“那现在要怎麽处置他们?”
“不用急,烛龙镜那老东西主动来找我们就是为了观察情况,他们会比我们先一步动作,现在等着他们来就行。”时景焕说道,收拾收拾就打算先睡一觉。
简从生盘着腿,抱着手臂问:“不等他们来?按照你这个说法应该今天晚上就会来找事了吧。”
“不用。”时景焕靠在墙边,闭着眼睛说道。
时间管理局老大如此安逸,作为灵力还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简从生自然也不急,云淡风轻地眨眼掠过这一篇,转头就与黑羽闲聊起来。
“主人,真的没有关系吗?怎麽感觉这葫芦精对你有点……”冷淡。
最後这个词黑羽始终不敢说出口,这些天来简从生作为当事人肯定能感觉到时景焕的变化,但他也只当作是栈界内过的日子太像npc了,削减了这位闷葫芦好不容易才释放出来的感情。但如今连黑羽都觉得这货不对劲。
简从生不自觉的抚摸着腕骨,沉思良久後才又说:“没事,当务之急不是这个。”
***
烛龙,本为人面蛇身,闭眼为夜,睁眼为昼,其呼吸可化为风雨。
数千百年前,烛九阴便是象征时间循环与昼夜更替的神物,它由极度愤怒的守护者在魂飞魄散前所汇的悲伤创造而成,创造者消逝于人间後,烛九阴长存于世,又因人面蛇身在人世间不常有,常化为亦仁亦物的人参形态流窜于各个世界扭曲时间,後人常称其为烛龙镜。
说来常见的人参都用来泡酒,但作孽了几千年的烛龙镜却是用酒泡人参,化为人参形态时最喜爱的就是挂着酒瓶子喝酒,喝到酩酊大醉不醉方休也不停下,到哪儿都是一股浓烈呛人的白酒味。
尤其在毛毯褪去後,白酒味更甚。
“我说您能不能少喝点酒,这味道就连变成人形就散不掉,你说谁见了你不怀疑?”高达男人将崭新的棕色牛仔帽摘下来,放在床上吐槽道。
而被吐槽的当事人正躺在另一张床上装聋作哑,照旧拿着酒瓶子不要命似的往嘴里灌。
烛九阴猛的一下将裹住身体的毯子掀开,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一股发酵过後的白酒味顿时笼罩住整个房间。这次它化形成半大的小男孩,看起来就是高个子男人的孩子,烛九阴再自信不过:“怎麽可能发现我是谁?姓时那小子都快成这里的人了,你没看他那呆呆的样子……哈哈。”
高个子男人知道它这是又醉了,但时景焕早就见过烛九阴的真身,也知道这家夥死活不改的脾性,这时连窗户也不敢开,生怕酒味飘到时景焕的鼻子里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