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在离陈百川不到三步远的地方,娇小的身体蜷缩着,几乎被鲜血浸透。她那柄心爱的匕首断成了两截,散落在手边。她的脖颈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切口,几乎将她纤细的脖子斩断大半。那双曾经灵动狡黠丶充满生机的眼眸,此刻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与难以置信。她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泪痕迹。
现场一片狼藉,地面有剧烈战斗的痕迹,陈百川的岩刺,苏小夭暗影穿梭留下的足迹,还有……火焰灼烧丶利刃劈砍,以及一种诡异的丶仿佛能腐蚀岩石的粘液痕迹。
敌人,不止一个。而且,手段极其残忍狠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H第一个冲了过去,她跌跌撞撞地跑到苏小夭身边,颤抖的双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丶近乎刺眼的治愈光芒,疯狂地笼罩住苏小夭那残破的身躯。
“小夭!小夭!醒醒!看着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我的能力……我的能力能救你的!”
然而,那温暖的□□,如同石沉大海。苏小夭的身体已经冰冷,生命的气息早已彻底消散。治愈微光所能做的,仅仅是让那可怕的伤口看起来不那麽狰狞,却无法唤回哪怕一丝生机。
H的动作僵住了,光芒骤然熄灭。她呆呆地看着苏小夭苍白的小脸,然後猛地转向陈百川,同样徒劳地释放着治愈之光,试图填补那致命的空洞。
“陈大哥……醒醒……你们……醒醒啊……”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无声的哽咽,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她跪坐在两具尸体之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那承载着团队“心脏”的温柔身影,此刻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无力。
阿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看着陈百川怒目圆睁的样子,看着苏小夭脖颈上那道恐怖的伤口,看着H徒劳的努力。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冷了下去,冷得刺骨,连指尖萦绕的寒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没有哭喊,没有尖叫。
她只是慢慢地丶一步一步地走到陈百川面前,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他圆睁的双眼合上。
“对不起……”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没能……一起回去……”
然後,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衆人的方向,肩膀微微耸动。没有人看到她的表情,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压抑到极致丶仿佛能将周围空气都冻结的悲伤与暴戾,正从她身上弥漫开来。她恨!恨敌人的残忍!恨自己的大意!恨这该死的游戏!更恨……自己的无力!如果她更强,如果她跟着一起来……
冲如同石雕般站在阿十身後,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手臂上肌肉虬结,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他那张惯常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此刻肌肉微微抽搐,眼底深处是翻涌的丶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和痛苦。他恨自己,为什麽没有坚持跟来!为什麽死的不是他!
Tommy是最後一个动作的。他推了推眼镜,步伐有些虚浮地走到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每一处战斗痕迹,每一个伤口,分析着残留的能量波动。
他的大脑依旧在高速运转,试图还原战斗过程,分析敌人的能力和数量。理性告诉他,这是必要的。但情感上,那冰冷的数字和逻辑链条,此刻却像是一把把烧红的匕首,反复刺穿着他的理智。
当他看到苏小夭断成两截的匕首,看到她那凝固着惊恐的双眼时,他那引以为傲的丶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大脑,仿佛被一道狂暴的闪电劈中!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丶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镜滑落在地,他也浑然不觉。
一直以来的冷静丶理智丶分析……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巨大的悲伤丶悔恨丶以及一种被命运无情玩弄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恨自己的算计!恨自己为什麽没有预见到这种可能!为什麽……为什麽没能保护好他们!
也就在这极致的情绪冲击与精神动荡的瞬间,一幅模糊丶破碎丶却无比真实的画面,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刺入了他混乱的意识……
画面一闪——柳三娇媚却冰冷的脸,在她身边,司徒明面无表情地推演着什麽,巴雄扛着滴血的巨斧,吴墨在阴影中阴笑。
画面再闪——一道狂暴的丶带着毁灭气息的烈焰冲击,吞噬了陈百川筑起的土墙!
画面最後一闪——一道快如鬼魅的刀光,划过了苏小夭的脖颈……持刀者,眼神冷漠如冰,竟然是……一个他们从未怀疑过的丶看似忠诚的苍云卫士兵?!
画面戛然而止。
Tommy猛地擡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瞳孔因震惊和剧烈的头痛而收缩。他大口喘息着,看向韩罡和他身後那些同样面露悲愤的苍云卫士兵,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预知?还是精神过度受创産生的幻觉?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悲伤和愤怒,在此刻是奢侈品。
他艰难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眼镜,重新戴上。镜片後的眼神,不再仅仅是悲伤和愤怒,更添了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与决绝。
他看向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阿十丶H和冲,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丶令人心悸的平静:
“哭够了,恨够了……就该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所有人,一个,都,不,能,活。”
风雪,似乎更急了。在这片埋葬了战友的山谷中,某些东西死去了,而某些更加锋利丶更加危险的东西,正在绝望的灰烬中,浴血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