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央这边,出了府,本是要去给陆玠还洗净的帕子,但路过茶摊时,被说书人吸引了。
茶摊向来是流言往来之地,云央刚到上京的时候,对上京的了解就少不了茶摊说书人的功劳,后来听得多了就腻了。
而现在,说书人又有了新的谈资,那便是一甲进士的生平,这生平加入了街头巷尾的逸闻趣事,道听途说编成书,娓娓道来。
云央听得痴了,茶摊上的茶水续了一壶又一壶。
陆玠金殿寻母已成为一段佳话,在说书人的润色下,那段颇有传奇故事色彩的经历变得生动起来。
云央抿着唇,眼眸中有小小的火苗逐渐放大、变亮。
陆玠可真厉害呀,从那片出了名的贫瘠土地中走出来,纵使在原先府中开蒙受过大儒教导,也并未为他之后的人生增色不少,可以说是全凭自己那份执着和肯学、苦读,走到了今日高中探花的结局。
感慨之下,愧疚之心更盛。
在陆玠困苦求生的时候,她正在爹娘的溺爱下为所欲为。在陆玠寒窗苦读,为上京赶考筹集银两给大户人家做苦工的时候,她正在弄花侍草,煮茶饮酒。
云央眼底泛出晶莹的光,掩面而去。
说书人愣了一下,继而笑着招呼道:“看啊,陆探花的事都把那个小姑娘感动哭了!”
到了夜晚,云央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总是惊醒,睁眼一看,并没有昨晚的那个黑影,可还是睡不沉,一会儿一醒的,就这么挣扎到了天亮。
清晨微雨,湖面泛起一层白色的水雾,烟雨蒙蒙,湖中菡萏微微摇曳,薛钰一早便上朝去了,伤好利索了,这是受责罚以来第一次面圣。
云央本想出门,但在铜镜中看见自己顶着两个乌青的眼眶,遂作罢。
“姑娘昨夜没睡好?奴婢拿鸡蛋来给您滚一滚。”蓉儿道。
“鸡蛋滚过就能好?”云央道。
蓉儿点点头,忙不迭地去拿鸡蛋。
鸡蛋滚过之后果然淡了不少,云央梳妆打扮过后要出门去,蓉儿问,云央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
今日说书人所在的茶摊依然热闹,一排垂柳下坐了不少人,垂柳之外的河道上有三两乌篷船停留,披着蓑衣的艄公都听的出神。
说书人打量她两眼,捻须笑道:“小姑娘又来了?”
云央匆匆找了个座位坐下,袖中掏出几两碎银,打赏大方。
到了晌午时分也不走,托腮遥想着说书人口中陆探花的一路鞜樰證裡生花。
宫门外,青灰色轿子缓缓驶入热闹的街市,渐渐到了一处人潮汹涌的拥堵之地,不起眼的茶摊已被围的水泄不通,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马车帘,月白的广袖被微风吹拂,微微摇曳。
云央正听的起劲,就差和一旁的贩夫走卒一起拍手扼腕叫好,就感觉有人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她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来,就见身后那人面庞瘦削俊美,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袭白衣衬得他如天边皎月。
“央央如此喜欢听此人说书,不如请他到府上,专门说给央央听。”薛钰语气闲适疏淡,虽是笑着,眼眸却是冷的。
可惜云央正沉浸在陆玠那一段热血的奋斗史中并未注意到,欣喜道:“真的?姐夫也爱听?”
薛钰微笑,温柔注视着她,“爱听。日头大,当心将央央晒黑了,随姐夫回府去罢。”
云央还依依不舍地不肯走,面上俱是对陆探花传奇故事的留恋,一张小脸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晒得两颊通红。
薛钰翩然捉住她的手,温声道:“走罢,明日姐夫就请他到府上专门说给央央听。天热,马车里有凉茶,央央进去凉快凉快才是。”
云央点点头,顺从地跟着他上了马车,马车里有一方矮几,果然上面冰盏中冰着一壶茶,旁边还有茶果子。
薛钰打开折扇,折扇摇曳,传来微凉的风,又有帕子,一点点为她拭去额头的细汗。
云央一口一个茶果子,显然是午饭都没有去吃,饿极了。
薛钰拉开车帘,看着越来越远的茶摊,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黯然。
翌日,那说书先生果然进了府,在槿香馆院门外的游廊支了摊子,薛家给的银子多,又有美貌婢女在一旁伺候茶水,青湖景美,凉风习习,甘茶入喉,说不出的惬意,比茶摊子的环境可好上太多!
说书人背诵了一晚薛家家传和薛钰生平,说得那是口若悬河,唾沫横飞,根本停不下来。
云央懵了,拉着说书人的衣袖道:“先生,你昨天说的不是这个。”
说书人微微一笑,“主家给的银子多,那当然是听主家的话!”
云央听得累了,回自己院里,依然能听到那说书人绵绵不绝的说书声……
直到夜里做梦,都是薛家数百年的历史,可以说是如数家珍,跟拉洋片似的,一幕接着一幕,最后定格在薛钰似笑非笑的脸上。
好你个薛钰老贼……!云央在梦里不甘地怒吼。
门吱哑一声开了,轻缓的脚步声,铺得厚厚的床褥下陷了一块,薛钰在熟睡的少女身旁坐了下来,为她掖了掖被角。
露在外面的手腕白皙纤细,指尖染的淡粉色的蔻丹,还是不久前她拿着花汁子特地来问他要了云檀丹青色调制而成。
她生的漂亮,笑起来更是纯真娇美,衬什么颜色都好看。
一声长长的叹息飘散在夜风里。
薛钰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指间传来的触感温润细腻,他心头微颤,将嘴唇触在她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