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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枪声（第1页）

时间一晃，便到了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日。历史性的渡江战役终于在千里之外的长江沿线打响！百万雄师，万船齐，炮火染红江面，一举突破国民党军苦心经营的长江防线，消息传来，举国振奋！

然而，在北平城内，担任卫戍任务的x军上下，却弥漫着一种与全国欢庆气氛截然不同的、压抑着的焦躁和失落。

军部作战科内，电话铃声、电报滴答声比往日更加急促，参谋们忙碌地处理着各方战报，但每个人的脸上都难掩羡慕甚至是一丝不甘。大家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此刻兄弟们正在南边打得热火朝天，建功立业，自己却只能守在早已和平解放的大城里，这种滋味着实难受。

邵明珠尤其如此。

他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手里的红蓝铅笔几乎要被捏断。墙上巨大的作战地图上，代表南下大军的巨大红色箭头已经狠狠刺过长江，而他只能在地图前干看着！一种强烈的“局外人”的感觉啃噬着他的内心。

更让他难以平静的是，这具身体里原主那份属于老兵的、渴望战场、渴望与战友并肩作战的记忆和本能，此刻仿佛被遥远的炮火声彻底点燃、沸腾！那种看着别人吃肉、自己连汤都喝不上的委屈和不甘，像野草一样疯长，让他坐立难安，平日里的沉稳儒雅早已不见踪影，眉头紧锁，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浑身都散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军参谋长端着自己的大茶缸走进作战科，一眼就看到了像困兽一样来回走动的邵明珠。他叹了口气，走到邵明珠身边，用茶缸碰了碰他的胳膊。

“行了，别转悠了！再转我这地板都要被你磨出坑了！”参谋长语气带着调侃，但眼神里满是理解。

邵明珠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努力想平复情绪，但语气还是带着明显的焦躁和不满：“参谋长！我……我就是心里憋得慌！您听听！这战报！兄弟部队打得多带劲！我们呢？我们就只能在这儿守着！守着这些空房子！仗都快打完了！”他几乎是在低吼，拳头重重砸在放着地图的桌面上，出“砰”的一声闷响。

周围的参谋们都悄悄看过来，但没人觉得奇怪，因为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火。

参谋长没有批评他，反而又叹了口气，拉着他走到窗边，指着窗外井然有序、一片和平景象的北平城街道：“明珠啊，你的心情我理解，全军的同志哪个不是跟你一样？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和凝重：“但是，你得搞清楚，我们守在北平，不是在看戏！我们肩膀上扛着的，是天大的责任！比攻下一座城、渡过一条江更重要、更艰巨的责任！”

邵明珠猛地抬起头，看着参谋长。

参谋长目光锐利地逼视着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中央长们！很快就要从西柏坡迁到北平来办公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不需要我多说了吧？北平城，必须绝对安全！不能出任何一点纰漏！一根针都不能掉进来！”

他拍了拍邵明珠的肩膀，语气沉重：“你以为我不想带着你们过江去冲锋陷阵？但这里的任务，更需要我们！保护党中央、保护未来新中国的领导核心安全万无一失地进驻北平，这份功劳，这份意义，难道比在战场上消灭几个敌人小吗？”

参谋长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邵明珠心头的部分焦躁，但那股不甘和失落依然盘踞不去。他沉默着，嘴唇紧抿，目光望向南方，半晌才沙哑道：“道理我懂……参谋长，我就是……就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憋得慌……”

“憋着！”参谋长斩钉截铁，“是军人，就得服从命令！就得把交给你的任务，百分之百地完成好！把你那点个人情绪给我收起来！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确保北平城铁桶一块！这才是你现在最该做的事！”

说完，参谋长不再多言，端着茶缸走了。邵明珠站在原地，望着窗外的北平城，胸中依然激荡，但眼神却慢慢重新聚焦，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下班后，邵明珠和刘念照例约会。但刘念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两人走在公园里，邵明珠却心不在焉，眼神飘忽，对她的话常常反应慢半拍，甚至答非所问。往日那种神采飞扬、时不时逗她开心的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像是被一层低气压笼罩着。

“明珠？”刘念停下脚步，担忧地拉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看你今天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邵明珠回过神，看着刘念关切的眼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

“你骗人。”刘念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胳膊，语气肯定，“是不是因为……南边打仗的事？”

邵明珠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不再掩饰，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和自嘲：“什么都瞒不过你……是啊，百万大军过江了……兄弟们正在南边建功立业，我们呢？我们就像被遗忘了一样，守在这太平无事的北平城里……这种感觉，真他娘的……憋屈！”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是他在刘念面前极少有的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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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念看着他痛苦又烦躁的样子，心里一阵心疼。她完全理解他的感受。对于一个从枪林弹雨里拼杀出来的老兵，一个渴望为新中国诞生贡献更多力量的军人，此刻的留守无疑是一种煎熬。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而坚定：“明珠，我懂。看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参谋长说得对，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啊！保护北平，保护即将到来的中央长，这难道不是天大的事情吗？这同样是战斗，是一场无声却同样重要的战斗！”

她仰起脸，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充满信任：“我相信，无论在哪个岗位，你邵明珠都一样是最出色的！留在北平，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和重托！你别钻牛角尖，好不好？”

听着刘念温柔的开解和毫无保留的信任，邵明珠心中的郁结似乎疏散了一些。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要从她那里汲取力量。

“我知道……道理我都懂……”他声音依旧低沉，“就是这心里……唉……算了，不说了，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难受。”

他用力甩了甩头，仿佛想把那些负面情绪甩掉，努力对刘念露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我没事。就是牢骚。工作我会干好的，保证不出任何差错！”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眼底深处那抹未能亲临战场的遗憾和落寞，却未能完全散去。这场席卷全国的巨大战役，注定成为他军旅生涯中一个永远带着些许复杂情绪的节点。

两人正准备离开公园去找地方吃晚饭，空气中突然传来几声极其突兀、尖锐的炸响！

“砰！砰！砰！”

是枪声！而且距离非常近！

几乎在枪声响起的同一瞬间，邵明珠身体里那属于百战老兵的血液和本能瞬间彻底苏醒！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所有的烦躁和失落被抛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专注！

“小心！”他低吼一声，动作快如闪电！根本不是思考，而是纯粹的条件反射！他一把将身边的刘念猛地往旁边一棵粗大的树干后一拉，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护住她，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探入腰间枪套！拔枪、上膛、据枪瞄准！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整个过程不过两秒钟！

刘念甚至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生了什么，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拽到树后，撞进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紧接着就听到耳边传来手枪击锤扳动的清脆声响和邵明珠瞬间变得冰冷而急促的呼吸。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只看到邵明珠侧脸紧绷，眼神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死死地盯着枪声传来的方向，那副全身心投入战斗的专注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既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全，又让她心惊胆战。

只见不远处，三个穿着普通苦力拉洋车夫打扮的男人，正一边狼狈地狂奔，一边不时回头向后开枪射击！而他们身后，几名穿着解放军军服的战士正紧追不舍，同样举枪还击！子弹嗖嗖地飞过，打在周围的树干和地面上，溅起碎屑和尘土！

“是特务！”邵明珠瞬间做出了判断。那股没能赶上大战的憋闷，此刻化为了熊熊的战意！他低头飞快地对怀里的刘念说了一句，语气急促却异常镇定：“念念！躲在这里！千万别出来！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