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红艳诱人的辣白菜,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一碟脆生生的辣萝卜块。
一碟清淡爽口的凉拌豆芽(特意没放辣椒,显然是考虑到邵明珠的伤口)。
几张煎得金黄酥脆、香气扑鼻的泡菜饼。
一大碗热气腾腾、酱香浓郁的大酱汤,里面难得地飘着几片豆腐和野菜。
而最让邵明珠心头一震的,是摆在他座位正前方的,那一大碗掺杂了珍贵紫米、蒸得油亮喷香的白米饭!那饱满的米粒在油灯下闪着诱人的光泽!而在桌子另一边,放着的一小盆食物,却是颜色暗淡、粗糙的玉米面掺着少许杂粮烙的饼子。
这对比太强烈了!邵明珠瞬间就明白了!阿妈妮把家里最好的、可能是攒了很久都舍不得吃的细粮,全做给他这个伤员吃了!而她们自家人,吃的还是平日里难以下咽的粗粮饼!
邵明珠的脚步一下子钉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是感动,又是酸楚,更多的是一种无法接受的不安。
“阿妈妮!这……这怎么行!”邵明珠指着那碗白米饭,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这米饭……您和顺英、顺姬、还有小福实吃!我……我吃玉米饼就行!”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拿玉米饼。
“不行!”权秀英脸色一沉,立刻板起脸,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把拦住邵明珠的手,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给你做的!你是伤员!要补身体!赶紧坐下吃!”
她用力把邵明珠按坐在炕沿,把那碗香喷喷的米饭重重地推到他面前:“必须吃完!这是命令!”她甚至用上了军事术语。
金智妍也在一旁轻声劝道:“邵处长,您就听阿妈妮的吧。您身体需要营养才能尽快恢复。这是阿妈妮的一片心。”
但这一次,邵明珠没有像上次让房间时那样妥协。他看着眼前那碗“特殊”的米饭,又看看阿妈妮一家面前那盆粗糙的玉米饼,再看看躲在妈妈身后、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碗米饭、偷偷咽口水的小孙女福实,他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猛地站起身,态度异常坚决,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阿妈妮!这个命令,我不能服从!”他端起自己面前那碗白米饭,直接放到了眼巴巴的小福实面前,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的度,一把抓过福实手里那块啃了一小口的、硬邦邦的玉米饼,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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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饼粗糙拉嗓子,但他嚼得无比坚定,他看着惊呆了的阿妈妮,一字一句地说:“阿妈妮!我是军人,是共产党员!我们的纪律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您现在把家里最好的粮食给我一个人吃,让您、让顺英、让顺姬、让这么小的福实吃这个,我这饭,咽不下去!心里堵得慌!”
“要吃饭,大家一起吃!要吃苦,大家一起吃苦!”邵明珠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原则性,“这碗饭,必须给福实吃!她正在长身体!”
小福实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香喷喷的白米饭,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小嘴巴张成了o型,难以置信地看看米饭,又看看一脸严肃的邵叔叔,再看看脸色复杂的奶奶和妈妈。她想吃,但又不敢动,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权秀英看着邵明珠坚定的眼神和举动,听着他掷地有声的话,先是震惊,随即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想说什么,嘴唇哆嗦着,却不出声音。她想把饭碗抢回来,但邵明珠用手护着,眼神毫不退让。
顺英连忙拉女儿:“福实!不能要!这是给长叔叔的!”小福实委屈地瘪瘪嘴,低下了头。
邵明珠见状,心里一软。他不再跟阿妈妮争辩,而是直接拿起福实面前的小勺子,舀起一勺白米饭,吹了吹,递到小福实的嘴边,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说:“福实,乖,张嘴,吃饭。”
小福实抬起头,看着邵叔叔温柔的眼神,又看看妈妈。顺英看着这一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她轻轻点了点头。
小福实这才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吃下了那勺米饭。香甜的米饭味道在嘴里化开,小姑娘的眼睛幸福地眯成了一条缝,含糊不清地说:“高麻斯米达……”
看着孙女吃得香甜的样子,权秀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再坚持,只是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重重地叹了口气,既是无奈,又是无比的欣慰和感动。她喃喃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啊……”
邵明珠见阿妈妮不再反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又用筷子,给坐在对面的顺姬碗里夹了一大块油汪汪的泡菜饼:“顺姬,你吃,正长身体呢。”顺姬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手足无措地连连摆手,但在邵明珠温和而坚持的目光下,还是小声说了句谢谢,接了过去。
接着,他又给眼巴巴看着泡菜饼的小福实也夹了一大块:“福实,慢慢吃。”
最后,他才重新拿起那个咬了一口的玉米饼,就着辣白菜和大酱汤,大口地吃了起来。这一次,他觉得这粗糙的玉米饼,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反而有一种踏实和心安的味道。
金智妍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和深深的笑意。她默默地把自己的那碗米饭拨了一半到阿妈妮碗里,又给顺英拨了一些。
权秀英看着邵明珠,看着吃得香甜的孙女和女儿,又看看懂事的金智妍,终于破涕为笑,用力拍了一下邵明珠的后背(避开了伤口),笑骂道:“你个倔驴!跟你爹一个脾气!”语气里充满了慈爱。
小小的屋子里,灯光昏暗,饭菜简单,却充满了越血缘的亲情和温暖。一碗米饭的“争夺战”,最终以爱与理解的方式落幕。这顿特殊的晚餐,吃的不仅仅是食物,更是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深情厚谊。邵明珠用他的行动,再次诠释了人民军队的宗旨,也赢得了这个朝鲜家庭更深沉的、如同家人般的爱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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