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
他哪里好说,他那个时候就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事情禀报出来了,心中满是纠结,竟忘了接话。毕竟,他自己都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
可要是再不说,太尉执掌大权後如此行事,不知收敛,迟早要出大事,还不如把这个猜测摆上台面,用这个消息警醒他!
李儒低声答道:“从刘备的过往履历看,他应该也是突然被抓来赴任的,是敌是友尚未可知,真正要在意的,是河内方向还有另外一个人,假借了刘备的身份来向卢植报平安。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皇帝!”
董卓也不傻,当即顺着李儒的话联想:“所以卢植没有和我起多大的冲突,不是因为这家夥的刚硬风骨因为年纪大了,就被消磨了,而是因为,要为了那个逃亡在外的陛下忍辱负重?”
他磨着牙,恨恨道:“果然是他干的出来的事情!”
董卓又一次站了起来。
李儒连忙去拦:“您又要做什麽?”
董卓含怒振声:“当然是去找陛下问个究竟。真正的废帝遁逃在外,对他有什麽好处?刘辩下台,他刘协才是皇帝。他也别忘了,他的母亲就是何太後杀的,这大好的报仇机会,就在眼前了。”
“可您又怎麽确定,陛下真的会因此告知您真相?”李儒急急摇头,“这位年幼的新君固然聪慧,却还不明白何为真正的皇帝,不知道权力的滋味,也就是这样,他才没与您産生多少矛盾。但也正因为他不懂这个,他和废帝之间仍有一份兄弟情谊,甚至能请求为何太後祭祀,那您怎敢说,他会告知真相!”
“至于卢植那里,恐怕更问不出什麽了。”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什麽意思?”董卓一双浓黑的眉毛扭曲着怒气,“你是不是还想说,何进被杀当晚,袁术带兵烧宫门而入,擒杀宦官的时候杀死了太多的宫人,让认得出刘辩的人又少了一批,咱们还找不到几个其他的人证?”
李儒:“……不,我是说,我们还有一个更直接的方式来证明。”
……
刘辩瞳孔颤动,听着外间忽然发出的一声惨叫,近乎本能地就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可他还未来得及做出此事,只来得及抓住了唐姬的衣袖,就看到,自己面前的门,忽然就被人踹开了。
确实是踹!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刘辩的面色唰的一下变成了惨白。只因随着大门的敞开,那膀大腰圆的西凉悍匪,就这样闯入了他的幽居之所,闯进了他的视线。
只有李儒的时候,他还有这个勇气拔剑赶人,可还有个董卓在前,带着一身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汹汹而来,他的手就已经开始发抖了。
“你……你这是要做什麽!”
“做什麽?”董卓冷笑了一声,“听闻弘农王近来对朝政多有怨言,想来是得了癔症,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理,臣身为太尉,扶持新君统御洛阳,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所以今日前来,是要给弘农王治病来的。”
他擡手,後方的人就将一只酒杯递到了他的手中。
刘辩的脸色更白,惊声疾呼:“我何来的病症!”
他没那麽聪明,但也知道,此刻被董卓端来的,绝不会是什麽治病的良药,而只有可能是一杯毒酒。
一杯能送他归天的毒酒!
在被废黜皇帝位置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猜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董卓的动作会这样快,甚至不打算让他熬到第二年!
生死面前,刘辩已无法去想更多,求生的本能让他一把松开了唐姬的手,向後退去,却抵住了後方的墙板,而那手持酒杯的董卓又向前威逼了一步,让他一口气悬在了喉咙口,紧张得动弹不得。
“看来,弘农王确实病得厉害,”董卓冷笑了一声,“要不然为何面色如此难看。”
冷汗已从刘辩的额上沁了出来。
面色如此难看?这有什麽好奇怪的。谁在死亡的威胁面前,都不会从容到哪里去。他也才年仅十七岁,如何能做到生死看淡!可偏偏他此刻孤立无援,也无退路可走,唯一的选择,就是喝下董卓的这杯毒酒。
他……没有其他选择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命运的相似,在这一刻,刘辩的眼前竟忽然闪过了一个画面,是母亲手中的簪子刺向董卓。于是,在继续向後逃窜,再被人抓回来,和现在就被人灌下毒酒之间,刘辩的脸色变了又变,还是选择了後者,停下了动作。
只是,他又近乎哀求地擡起了头,向董卓问道:“……好,我服药可以,但可否容我与人告别,给我最後一点体面?”
在董卓端药上前之时,唐姬本欲上前来救他,却被一脚踢开到了一边,现在被董卓的侍从按在了一边。两人蓦然对视,眼中是同样的绝望。
刘辩心中一痛,恳求道:“让我——”
“弘农王何必这麽麻烦呢?”李儒在旁接道,“喝个药而已,还要告别,说的好像我们太尉要做什麽事情一样。若是您觉得此药甚苦,不如由唐姬先替您尝尝。”
“不!不必了!”刘辩缓缓扶着後方的墙壁站了起来,凄然地又向唐姬看了一眼,“事已至此,何必再牵扯旁人呢?”
就这样吧!董卓非要杀他不可,不给一个已经失权的皇帝留下活命的机会,那唐姬代他喝下这杯酒,还会有新的一杯来夺走他的性命,根本不是替他而死。那还不如他们两人之中起码有一个活下来,活着的那个还能为他举办後事。
汉有传统,事死如生。他绝不能指望挖开他父亲他陵墓的董卓,会给他准备什麽死後的用具,反而是唐姬……她若能因他之死解脱,还能让他死後得个太平。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刹那,刘辩的神情都比先前平静了不少。他或许真如父亲所说,就不适合做个皇帝。
他垂头而笑,越笑越是大声,也越是凄凉:“天道易兮我何艰!弃万乘兮退守蕃。逆臣见迫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刘辩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