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不得不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把握不住这日益水深人多的洛阳官场。
就像现在,郑玄的学生中,已有人拿出了一份助力于陛下此举的阅读理解。
而这郑玄无愧于是经学大儒,学生当中人才济济。
与国渊国子尼交谈的男子崔琰,出自清河崔氏,是从冀州跑到青州来,到郑玄门下求学的。虽才入学刚满一年,但因家世和学问,已在衆弟子中崭露头角。
有他这一宣扬,国渊的说法已传遍了队伍前後,得到了衆人的一致认可,也让本就觉死路不远的孔融两眼一闭,被又一块无法搬开的巨石砸在了心口。
当然,还要多亏一个人。
司马懿盯着郑玄弟子的队伍,不难发觉,这当中有一人跑前跑後,好像与谁都能攀谈上两句。此人笑容可掬,言辞表现落落大方,真是一位出衆的社交人才。
他状似无意地问了问,得知此人名为孙乾,出自北海。
虽说从他和其馀弟子的表现来看,他平日里应当就是这样一位跟谁都聊得来的人,但司马懿还是忍不住在想,这位是不是早就跟孔融有些私怨了。
可不论是何种缘由,当他随着郑玄来到洛阳时,也就成了陛下急需的建设洛阳的大好人才。
“说起来,那个崔琰容貌出衆,不输于卫伯觎多少。”马超没了担忧郑玄弟子会因孔融作乱的想法,此刻竟还有了闲情逸致,分析起这一衆人等的长相,也一句话把司马懿从诸多朝堂竞争者到来的忧虑中拉了出来。
司马懿无语地往马超脸上看了一眼,答道:“没事,你也不差。但别忘了,陛下选贤举能的标准。”
现在又不是那个察举孝廉还要看看是否符合容貌端正丶并无损伤的时候了。陛下要的是务实!务实懂吗!
能为陛下做实事的,才是朝廷需要的人才。又不是光看脸的。
马超:“……我只是点评,又没说羡慕他,你那麽激动干什麽?”
司马懿冷哼了一声:“提醒你这个都能以为孔融要被送去凉州的家夥,办事聪明一点!”
马超:“……”
他要是有这麽聪明,还有那些文官什麽事?
不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像司马懿这太年轻的,就不如文和先生相处起来舒坦。
当然,幸好这话他只是这麽想,却没说出来,否则这群新至洛阳的士人学子就会看到,负责迎接传旨的天子使者中,有人要当场打了起来。
他们看到的,只是洛阳的郊外,因已至盛夏时节,愈发草木青青,满目葱茏。
荷锄而过的农人唱着分不清调子的民谣,但大概听来,都是在期待着今年的秋收。
再往远处看,沟渠之间的流水,被一种造型别致的“翻车”引导至半山坡上,确保上方的小麦也能得到浇灌。
当他们向人问起的时候,才知道,这是早年间先帝身边的宦官亲信的发明,但刚制作出来时,只是用来喷洒道路的,直到陛下重回洛阳,才被用在了京郊农田中。
水车转动。那长势茁壮的田地间,像是为这一衆行人所惊动,奔出了一行为人所驯养的鸭子,扑腾着翅膀向着一个方向汇聚而去,到了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跟前。
崔琰擡眼望去,就见对方急匆匆地压低了帽檐,仿佛避之不及一般,从衆人的视线下逃离了开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途经,打扰到了对方的劳作。
但此刻,谁也没有多馀的闲心去过问一个农人的去向。
孔融的囚车要遵照着陛下的宣旨,不必入朝觐见,直接转道南下,赶赴荆州,只剩那枚“指南针”的赤色箭头,继续指向着洛阳。
而他们这一行人,则继续赶赴帝都。
时隔半年之久,在途经这座曾经为大火所焚毁的城市时,他们好像已无法在这里看到面露绝望的百姓,看到坍圮的房屋前挣扎度日的庶民,只能看到往来奔走各有事情可做的男女老少,看到那新修的太学,就长在这片重获新生的土地上。
司马懿的一声惊呼,又忽然让这队伍中的嘈杂人声,在刹那间全部消失了。
“陛下!”
郑玄匆忙再度下车,就见太学门前,已摆开了一支简单的仪仗,而那道身着天子常服的身影,就站在一方华盖之下,望向了这一衆人才云集的队伍。
毫无疑问,那正是天子亲至!
在这一刻,谁还敢说,陛下只重那些为他夺回洛阳的将士,而有对士人打压之举?他分明只是厌憎那些德不配位的人而已。
郑玄人虽年迈,脚步却仍迈得又稳又快,赶到了刘秉的面前,也对上了一双温和中透着期待的,属于年轻帝王的眼睛。
“老朽何德何能,能令陛下……”
“郑公能来,就是莫大的好消息。”刘秉抢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也在握住郑玄双手之时,望向了他後方那些随时可以投身洛阳官场协理政务的士人学子。“我有郑公,何愁太学不成!”
这天下间的规矩,一向都是同类相吸。自招贤令发出後,他也终于要迎来第二批云集洛阳的人才了。
甚至可以说,当“名士”二字因孔融的缘故大大掉价的同时,“大儒”二字的含金量,对于一度遭遇火焚的洛阳来说依然不小,也像是为那些正欲入太学就读,成为朝廷官员预备役的人,喂下了一颗定心丸。
“真是……青州的郑公?!”
石韬本在建设太学东南角的一处院落,搬运着一批砖石,现在连忙把手在衣角擦了擦,又将身上沾灰的衣服连拍数下,仿佛衣着比先前体面了一些,这才看向了前来通知他的徐庶,眼中露出了几分期待。
“这还能有假,方才陛下都亲自来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