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鼓如雷,行至最前排官员的后一步距离,在大殿正中跪下,身子佝偻颤抖。
他这般商贾末流何曾见过这么多高官,甚至登上了天子宝殿。
且此次并非荣耀加封,而是祸福难料。
成败在此一举了。
……
皇帝还未上殿,言彦昌觉着有许多人在打量他,然而他不能左右张望。
只能紧张之下,用余光打量前面的官员。
跪立的官员皆是年愈不惑的蓄须之人,官威深重。
然往右边瞟去,却见一年轻男子的侧脸,神明仪秀,鹤立鸡群。
这位,便是崔大人了!
看到崔大人,他便稍微放下了心。
身处棋局,他甘愿为棋子。
宣仁帝缓步走上御座,凝视下方跪伏着高呼万岁的布衣。
卫惠德:“此人就是灵州言氏言彦昌,也是他全权处理贡品丝兑银一事。”
崔昀野沉声道:“本官且问你,贡品丝在你们灵州,何时跌价近一倍?一万两千匹上品冰泉丝,只换得十万两银子?”
言彦昌被崔昀野的厉声质问吓得一哆嗦,又在听清后面算的账后,猛的抬起头。
他语气震惊:“大人!冰泉丝…冰泉丝是…是下品冰泉丝啊!一万两千匹…下品冰泉丝啊!”
跪着的文武百官,一个个探头看向那个惊慌辩驳的商贾。
崔昀野双眼锐利如鹰:“你说朝廷兑给你的,是下品冰泉丝?”
“不可能!分明是上品冰泉丝!”
还未待文彦昌说话,后面跪着的户部侍郎易福昌就直起身,高声喊道。
众人惊讶的看向他。
这个易福昌,原先是任户科都给事中。先前崔昀野费好大劲才得到的户部侍郎位,就是被他给顶了。
是皇帝安插在户部的钉子。
这次他慌张出声,众官员不知何缘由。
宣仁帝猛的看向底下的易福昌,又看向神色镇定的卫惠德。
一股窒息沉闷之感,渐渐聚在胸口。
言彦昌微直起身,拱手悲怆道:“大人!是下品冰泉丝啊!当场验明的一箱下品冰泉丝。其他的,草民连官府封条都没打开过。”
“这次大人们要草民上京谈议价格,草民就将所有冰泉丝都运上了京城。”
“大人若不信,可去驿馆验明冰泉丝,到底是何品质!”
易福昌不可置信的看着言彦昌,身形逐渐颤抖。
他好似明白了,尚书大人为何要将户部拨银一事,派给自己这个新上任的侍郎。
皇帝上朝突感不适,只得先散朝。
言彦昌佝偻着身形,直至上了自家马车才放松下来。
今日起,他言家的危难,算是彻底解除了。
京城难民还未解决,午门外又监斩了一位贪官。
此贪官勾结边境互市的茶马商队,借朝廷赈灾一事,倒卖国库的贡品丝。罪恶滔天,午门问斩。
其家产充公,家中男子配沧雪郡,女子充入教司坊。
大雨倾盆的午时,崔昀野独自撑着杏色油纸伞,站在午门不远处。
雨幕遮住了他晦暗的眼神,脏水溅湿了他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