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余威尚在,乌云中隐隐传来不甘的轰鸣,似是九天之上的仙吏们咬牙切齿地瞪着下方凡尘。涤尘轩外焦土遍布,青石板上蛛网般的裂痕延伸至远处,几缕青烟从废墟中袅袅升起,带着焦糊与茶香交织的奇异气味。
茶心跪坐在破碎的青石茶台前,纤长的手指轻抚过台面上那道新裂的纹路。她腕间被雷针灼伤的血痕尚未凝结,一滴殷红落在青石缝隙中,竟如活物般蜿蜒游走,绘出个极细的“茶”字。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玄鉴倚着半截焦黑的梁柱忽然开口,盲眼望向茶心方向,“陆羽圣迹现世,从来不需大张旗鼓。”
南宫翎正用布条缠裹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闻言冷笑:“好个下自成蹊!方才那九重雷劫若是砸实了,我等早已成了蹊下枯骨!”
茶心尚未答话,忽觉怀中微震。那枚由青萝胸骨所化的茶夹自行浮起,夹尖“舍身”二字泛起血光,直指南方天际。
众人随之望去,但见南山轮廓在残霞中若隐若现,山巅云气翻涌,渐渐凝成茶盏形状。云盏之中忽泻清泉,落地竟不四溅,反如活蛇般游走,在焦土地上刻出两个磅礴大字——
无味!
“泉自无声处,茶从淡中生。”玄鉴竹杖轻点地面,残铃叮当,“不想陆羽圣泉,竟藏在南山之阴。”
青萝忽然踉跄扑至泉迹旁,枯瘦手指掬起一捧尚在流动的水字。那水入她掌心即凝如珠玉,映得她面庞透亮如琉璃。
“娘娘”小妖眸中泛起奇异光彩,间忽生异象——枯黄丝自行缠绕生长,转眼化作桃枝斜簪鬓角。枝头顷刻绽出三朵血色桃花,花瓣飘落时竟在空中燃起幽蓝火焰。
火瓣落地成字,每个字都似用鲜血写成:“独行赴约,携叛徒级。”
南宫翎妖刀铿然出鞘半寸:“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哪是邀约,分明是鸿门宴!”
茶心却俯身拾起一片将熄的火瓣。蓝火触她指尖即化青烟,烟中浮出个朦胧女子侧影,云鬓霓裳,额间一点朱砂似泣血明珠。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玄鉴忽然吟得两句旧诗,盲眼转向青萝间桃枝,“青萝,你饮的可不是寻常泉水。”
小妖怔怔抚上鬓边桃枝,指尖触及花瓣时突然剧颤:“奴婢想起来了那年娘娘带我们逃出炼妖壶,就是在南山泉眼旁分的路!”她突然抓住茶心衣袖,声音凄厉,“主子万不可独往!那泉水能照尽前世今生,奴婢方才看见——”
桃枝骤然收紧,青萝未尽之言化成痛呼。枝桠如活蛇缠颈,勒得她面色青紫。茶心并指如刀斩向桃枝,指尖触及时却如劈金玉,震得虎口迸裂。
“没用的。”玄鉴竹杖忽横在前,“桃枝认主,非召不得解。看来那位‘娘娘’,是不愿青萝多舌。”
南宫翎突然刀光一闪,却不是斩向桃枝,而是削下自己半截衣袖。布帛飘落间,他腕间巫血如活墨般渗入布料,转眼绘出百鸟朝凤图。
“西施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他将血图覆于青萝颈间,桃枝遇血即松三分,“虽不能除根,暂可保命。”
茶心凝视地上血字,忽然轻笑:“携叛徒级?却不知要携谁的项上头颅?”
话音方落,地上血字突然扭曲重组,化作箭矢形状直指玄鉴!
几乎同时,玄鉴背后虚空突现九道锁链虚影,链头“茶”字古文迸射寒光,与血矢凌空相击,迸出的竟是金石相撞之声。
“原来如此。”玄鉴盲眼微眯,唇角笑意苦,“他们终是容不得镇狱器现世。”
茶心袖中茶则嗡鸣飞出,在空中划出清辉一道,辉光所至,血矢纷纷蒸腾成雾。雾中忽现奇景——半方青铜腰牌浮沉起落,牌上“巡天监”三字正被黑血侵蚀。
“好个借刀杀人!”南宫翎怒极反笑,“仙吏自己不敢碰镇狱器,便诱我们自相残杀!”
此时月上中天,清辉漫过南山麓。山间忽然响起缥缈歌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蛟龙立上头”
歌声过处,地上泉水刻字忽然倒流,逆涌成一道水桥直通南山。桥畔水汽凝成无数茶盏形状,盏中映出的竟是众人前世今生碎片!
茶心见其中一盏映出自己幼时被弃雪地的场景;另一盏映出玄鉴琵琶骨穿铁钩的惨状;最大那盏却映着青萝——不,那云鬓霓裳的女子回眸一笑,额间朱砂灼灼如日!
“镜花水月,尽是虚妄。”玄鉴竹杖顿地,锁链虚影扫过茶盏幻象,“这泉水最擅窥人心隙,莫要着了道。”
青萝忽然挣脱南宫翎搀扶,扑向水桥畔某盏幻影。那盏中映着个被铁链囚禁的少女,面目与青萝一般无二,颈间却无桃枝勒痕。
“那是奴婢进炼妖壶前的模样”小妖泪如雨下,伸手欲触幻影,水盏却突然炸裂。飞溅水珠如箭矢射向四方,每滴都映着不同惨状——剥皮的猫尸、心插桃枝的尸丛、被蛆虫啃噬的仙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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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翎妖刀旋舞成屏,挡开漫天水箭:“溯洄从之,道阻且长。这般阻挠,倒显出对方心虚了。”
茶心却注意到某粒漏网的水珠。那水珠悄无声息地渗入青石地缝,竟将“无味”二字悄悄改作“无畏”!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她指尖轻点改写的水字,“邀约是假,阻我等寻泉是真。看来南山泉眼处,藏着他们最怕现世的东西。”
玄鉴锁链虚影忽然收拢成线,直指南方:“雷声大雨点小,九重天劫都拦不住我们,何况这雕虫小技?不妨将计就计——”
他话未说完,地上血字突然暴起难!每个字都化作持戈甲士,为者手捧金盘,盘中盛着枚尚在滴血的级。那面目赫然是玄鉴模样!
“赝品也敢现眼!”茶心茶则飞斩而出,青光过处,甲士如雾消散。唯独那枚级忽然睁眼,口中吐出桃枝一根。
枝上系着素笺,墨迹犹新:“仙魔不两立,茶道无二心。若携镇狱器级来献,许尔壶灵归位。”
南宫翎劈手夺过桃枝,巫血灼得素笺焦黑:“好个仙魔不两立!当年仙界用《茶经》炼妖丹时,怎不说这话?”
此时月华更盛,水桥忽然凝实如白玉。桥那头现出个峨冠博带的身影,手持茶筅作揖:“奉巡天监副使之命,恭迎壶灵归位。”
茶心却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副使方才挨了因果反杀,这会儿怕是焦尸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