谚语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又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三日之期,眨眼便至。涤尘轩外,天色灰蒙如倒扣的铁锅,压得人心头沉甸甸,喘不过气。分明是白昼,却透着一股子“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死寂。
院内那株老槐树的叶子纹丝不动,可檐角那枚青铜铃,却自茶心清晨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便“叮铃……叮铃……”响个不停,一声接一声,不紧不慢,规律得令人心头毛,活似那阴司判官勾魂索命前的计数,又像是为即将登场的“大戏”敲着的催命锣鼓。
茶心一身素净茶人服,立于堂中,面色沉静,唯有紧攥着抹布、指节微微白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青萝被她强令躲去了后院柴房,布下了简单的障眼法,只盼能避过今日之劫。
店内已被彻底改造。原本清雅温馨的茶肆,此刻竟如灵堂一般!
地面一左一右,铺开了两张巨大的毡席。一黑,一白,界限分明,宛如阴阳鱼,却又未曾圆满相接,透着一种诡异的割裂与对峙。正是那“阴阳茶席”!
黑席如墨,沉凝如深渊,其上摆放的茶具非陶即铁,色暗而质沉,杯底隐约有晦涩的符文流转。白席似雪,苍白若缟素,其上器皿皆为骨瓷或银器,光洁冰冷,映着窗外灰白的天光,泛着森森寒气。
两张茶席中间,仅留一人通过的窄道,直通主泡位。那主泡位的蒲团,竟是刺目的猩红色,仿佛用鲜血浸染过一般。
“叮铃——”
铜铃又响。茶心深吸一口气,开始布器。她先取出一套乌沉木的茶则、茶针,置于黑席之上。手指甫一离开,那铜铃便像是长了眼睛般,立刻应和一声“叮!”声音短促尖锐。
她再取一把素银茶壶,放于白席。
“叮!”铜铃再响,分毫不差。
每置一器,无论轻重缓急,那檐角铜铃必响一声,声声清脆,却重重砸在茶心心坎上。这哪里是布席?分明像是在为她一步步丈量通往黄泉路的距离!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当她最后将那只曾闪现血光的“青玉莲心杯”小心翼翼置于红蒲团前的茶盘正中央时——
“叮——!!!”
铜铃猛地出一声前所未有悠长而凄厉的锐鸣,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杯底那抹血光骤然一闪而逝,快得仿佛是错觉。
茶心后背霎时惊出一层冷汗,凉意直透骨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温润平和,却足以让万物肃静的声音:
“无量天尊。好别致的茶席,主人家费心了。”
只见一位身着天青色道袍,头戴莲花冠,手持白玉拂尘的老道,缓步而入。他须皆白,面色红润,肌肤细腻宛若婴孩,周身似有淡淡霞光缭绕,一举一动皆暗合自然道韵,仙风道骨四字,仿佛便是为他量身打造。
来人正是清虚子!
他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在那阴阳茶席上轻轻一扫,似是欣赏,随即,那深邃若星海的目光便落在了茶心腰间——那枚始终悬挂着的妖丹壶之上。
清虚子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眼神里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熟稔与玩味,缓步走近,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低语:
“姑娘腰间这壶,古朴别致,灵韵内藏……倒似贫道一位故人之物。睹物思人,不知姑娘从何处所得?”
话音落下,茶心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猛地从妖丹壶上炸开,瞬间窜遍全身!壶内那一直若有若无、如泣如诉的古琴声,在这一刻骤然拔高,变得尖锐无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恐与悲鸣,几乎要刺破她的耳膜!
这壶,果然与这妖道有牵扯!他口中的“故人”,又是谁?!
茶心心头狂震,面上却强自镇定,垂下眼睫,避重就轻:“道长说笑了,不过是家传的粗陋之物,难入大家之眼。”
“哦?家传?”清虚子眉梢微挑,笑意更深,却也不再追问,拂尘一摆,悠然在那猩红的蒲团上落座,闭目养神起来。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只是随口一提的闲篇。
恰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一声低沉佛号:
“阿弥陀佛。”
一位身披锦斓袈裟,手持九环锡杖,面容宝相庄严的老僧迈入店内,正是慧觉禅师。他身后跟着两位低眉顺目的小沙弥。
慧觉禅师一进门,那双饱经风霜、洞察世事的眼睛便微微一凝,先是看向清虚子,合十行礼,随后目光便落在那阴阳茶席之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他并未立刻入座,而是缓步走向茶席,目光在那黑白分明的器物上一一扫过。当他走到主泡位附近时,脚步微微一顿,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伸出,似乎想要触摸一下那白席的边缘,感受其材质。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苍白席面的刹那——
“嗬!”
慧觉禅师如同被滚油泼到一般,猛地缩回手,连退两步,脸上瞬间血色尽褪,那是一种自内心的惊悸与骇然!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看似平静的茶心,声音竟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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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茶席……这地界……
埋过死人!而且……不止一个!怨气冲天,凝结不散!女施主,你今日这‘和盟茶’,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