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大雨终于停了。
天色墨黑,不见星月,唯有湿漉漉的黑暗笼罩着一切。
沈愉服过药,早已在东梢间睡下,沈璎珞守着她。
汀兰铺好西梢间的床铺,沈昭睡意全无。
人多屋子少,十几个丫头婆子在角落里猫着打盹,三间厢房,挤满了人。
“我出去站站。”沈昭说着。
汀兰小声道:“外头连灯都没有,姑娘还是别出去了。”
家里晚上院子四角都会挂灯,常亮到天明,晚上出门走两步没什么,
现在虽不能说荒郊野外,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院子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是人,能有什么事。”沈昭笑着说。
将军府十几个护院,镇国公府的护院,再加上裴珩带的人,三四十人轮流值夜,守在女眷们的院子外头。
别说人,连只老鼠都进不来。
汀兰觉得有道理,“我陪姑娘。”
沈昭摆摆手,“我就外头站站。”
说着也不等汀兰回应,径自披上斗篷,掀帘出屋。
出了屋门,只觉天更黑了,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沉沉地压下来。
四下寂静,院落与院落之间的垂花门并未关闭。
灯光从门洞处透出来,在这无边黑暗中,显得既突兀,又莫名地让人心生一丝慰藉。
沈昭下意识走过去,行至垂花门前,抬眼望去。
只见裴珩独坐在庭院中央,面前一方棋盘。四名护院静立周围,手中挑着羊角灯笼。
如此黑夜里,硬是造出这么一片光景。
沈昭一时语塞,千头万绪掠过心头,最终只化作一句无声的腹诽:真能装。
兀自出神间,裴珩的声音传了过来:“既然来了,陪我下局棋。”
沈昭想了想,走了过去。
裴珩抬抬手,一直隐在暗处的陈默无声上前,从一名护院手中接过一盏羊角灯。
“两盏。”裴珩说着。
陈默木着脸,又从另一名护院手中接过一盏羊角灯。
四名护院躬身退下,换成陈默立于裴珩身侧。
他一手一盏羊角灯,活脱脱一个人形灯架。
“见过裴大人。”沈昭行礼。
裴珩颔,指了指对面的位子。
沈昭抬眸看了他一眼,依言落座。
两人面对面,摇曳的灯影下,他的五官在夜色中显得深邃而朦胧,看不真切。
裴珩将盛着黑子的棋罐推至沈昭面前。
执黑先行,这是让她。
沈昭伸手,将棋罐又推了回去:“猜子。”
裴珩意外地抬眼看她:“这么自信?”
沈昭摇了摇头:“注定会输,想输得体面些。”
她不知道裴珩的棋艺如何,但她知道自己的。
只要裴珩的棋艺有传言的一半,她与裴珩之间的差距,就远非一个先手可以弥补。
让不让都会输,不如不让。
裴珩笑着:“放心,我让你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