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粗糙的、带着凸起盲点和隐秘刻痕的硬纸板,成了李琟世界里新的太阳,一个在绝对黑暗中散着冰冷信息光芒的星体。他紧紧攥着它,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两个关键的痕迹——代表短脉冲的斜线,和代表拉长脉冲的开口半圆。每一次触摸,都像是在确认一个奇迹。
沟通。真正的、双向的、越简单存在确认的沟通,达成了。
狂喜过后,是更深的冷静。这张纸板证明了盟友的存在和能力,但也带来了新的谜题:盲文的内容是什么?那个组合图形除了确认,是否还有更深的指示?他需要破译它。
然而,破译需要体力,需要清醒的头脑,而这两样东西正以前所未有的度离他远去。肉干和草茎早已耗尽,最后的能量在刚才那番情绪激荡和标记行动中消耗殆尽。饥饿不再是胃部的灼烧,而是一种全身性的、缓慢的溶解感,仿佛他的肌肉和骨骼正在一点点化作虚无的烟尘。干渴让他的舌头肿胀得像一块粗糙的木头,紧贴着上颚,每一次试图分离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意识的堤坝。幻觉变得更加具体而恐怖。他时而看到“屠夫”拿着那张纸板,在他眼前缓缓撕碎,出冰冷的笑声;时而看到那株幻觉中的玉兰幼芽迅枯萎、焦黑;时而听到墙后的脉冲信号变得杂乱无章,最后戛然而止……
他用力甩头,将额头抵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试图用外部的寒冷来对抗内部燃烧的虚火。他不能倒下,不能在这里失去意识。他刚刚抓住了那条连接外界的线,不能让它就此断裂。
他的手指,再次抚摸那张纸板。盲文的凸点他无法理解,但那个组合图形——斜线连接开口半圆——像一枚楔子,钉入了他的脑海。
斜线。半圆。
除了脉冲信号的视觉化,它们还能构成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的萤火,微弱地闪烁起来。如果他……如果他不是把这图形看作两个独立的符号,而是看作一个整体呢?
斜线从下方指向半圆的开口处……这像不像……一个指示?一个方向?
半圆的开口朝向……右边?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右边?禁闭室的“右边”是哪边?以他面朝墙壁的惯常姿势来看,右边就是……内侧墙壁!是脉冲信号最强的方向!是那道裂缝所在的大致方位!
这个联想让他激动得几乎要咳嗽起来,又被他强行压下。是巧合吗?还是对方真的在试图给他一个方向性的指引?指向墙内?指向那道裂缝?
但裂缝太高,他无法触及。而且,“屠夫”很可能知道裂缝的存在。
除非……这个方向指示的不是裂缝本身,而是裂缝所代表的……“上方”?或者,是暗示他继续利用墙壁进行沟通?
他需要回应。他需要告诉对方,他收到了,并且正在尝试理解。
但他还能用什么方式回应?墙壁刻痕已经用过,而且位置固定,无法频繁更改。打火机太危险。电子信号他无法主动送复杂的……
他的目光,落回了手中那张纸板上。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挪动到门轴的那个缝隙旁。他取出那枚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硬币,用最尖锐的角,在之前刻下“|||—|||”图形的下方,极其艰难地,刻下了一个新的、更加简单的符号。
一个箭头。
一个指向内侧墙壁方向的、粗糙的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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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完这个箭头,他彻底脱力,瘫软在门边,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意识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他紧紧握着那张纸板,将它贴在胸口,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不知道这个箭头能否被看到,能否被理解。
他只能等。
在饥饿和干渴将他彻底吞噬之前,在“屠夫”下一次带着“兴趣”降临之前,等待着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下一次的回应。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他感觉黑暗即将彻底淹没他,连那脉冲信号都开始变得遥远而模糊时——
门底下的缝隙,再次传来了声音。
不是刮擦,不是轻响。
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被揉捏、又展开的……纸张摩擦声?
非常非常细微,但在李琟高度专注的听觉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有东西被塞了进来。不是推,更像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