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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烛影之变42（第1页）

太医诊室内充斥着药油刺鼻的辛辣与铁锈般浓重的血腥气。莫时雨被安置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脚踝处的伤口经过清洗、裹扎、上药，如同被巨大的白色蛹缚住，纱布外缘隐隐透出暗红的血印子。老太医抹去额角细汗，对着焦灼守候的莫叔白与气息不稳的莫锦瑟躬身回禀：“万幸！六小姐筋骨无损！只是皮肉受创甚重！需静养百日！若再伤及筋肉……恐成痼疾！”

莫锦瑟肩头微不可察地一松，仿佛卸下千钧重担。空茫的眼帘“望”向榻上妹妹的方向，声音低哑干涩：“有劳太医。”莫叔白那颗悬至喉咙的心也重重落回实处，抱拳致谢的手还在微微颤。然而——

“等等！”莫时雨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请太医……看看我姐姐的手！她的手……伤得更重！”

空气瞬间凝滞！莫锦瑟几乎是本能地、急地将那双一直藏在宽大袖袍深处、微微抽搐的手腕向身后缩去！宽袖垂落，勉强遮住了手腕以下模糊的轮廓，但那份刻意的躲避却愈刺眼。“我无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背脊挺得笔直，却更像是在虚张声势。

“无事？！”莫叔白低吼如同被激怒的困兽！他早已瞥见妹妹青色裙摆上被荆棘割裂的道道破口，渗出的血痕在布帛上凝固成深褐的斑点！而此刻她那极力掩饰的姿态，如同利刃挑断了他强自忍耐的神经！他一步上前！如同铁钳般的大手不容分说地抓住莫锦瑟那尽力缩藏的手腕！猛地向上一翻！

墨绿色的袖袍被粗暴掀开！

嘶——！倒吸冷气之声连成一片！

数支燃烧的烛火将光明投向那暴露在众人视野下的双手——地狱！除了地狱，再无言语可形容这触目惊心的惨烈！

十指！如同被投入最野蛮的石臼反复捶打碾压！皮肉翻卷！如同被剥离鳞甲的鲜红鱼肉！粘连着深色的污垢与草屑！指甲尽数碎裂翻翘！露出下方溃烂模糊的嫩肉！最恐怖的是数根指骨的末端，竟在数处裂开的深可及骨的伤口中，如同折断的竹签般森然外露！混合着暗红色的血痂与黄白色疑似骨茬的组织！尚在微微渗出的、混着泥土尘埃的暗红血水，沿着手指扭曲的弧度缓缓滴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无声洇开一小滩刺目的红沼！

太医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捧着药箱的手微微颤！这双手……哪里是伤？分明是经历了一场酷刑！一场凌迟！

“！取银针、细镊、清水、止血生肌膏！要最烈的金疮药粉！还有夹板！”太医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与沉重！几乎吼了出来！他猛地扑到案前，迅翻找药箱！

就在这兵荒马乱、救治即将开始的刹那！

砰——！！！房门被一股巨力狠狠撞开！

“莫锦瑟——！！！”

一道裹挟着滔天怨毒、如同淬毒钢鞭般的尖啸猛然炸响！周菱歌披头散，脸上泪痕纵横交错混杂着脂粉的狼藉，昂贵的云锦衣裙沾满茶渍尘土！她双目赤红如癫狂的母兽，无视屋内众人惊愕的目光，直直锁定那挺立在中央、双手暴露在光下、如同受刑般狼狈的莫锦瑟！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你这个疯子！贱人！你当众辱我！伤我！害我颜面尽失！我要你——”歇斯底里的咒骂如同毒液喷溅！她挥舞着双臂，似乎要扑上来撕打！

莫锦瑟背对着她。在周菱歌闯破房门的瞬间，她本就僵硬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震！喉头一股汹涌的甜腥直冲上来！又被她死死咬破下唇强行压下！铁锈味在齿颊弥漫开新的腥咸！疼痛、屈辱、无尽的疲惫如同狂澜要将她彻底吞噬！她连转身都吝于施舍！只那微垂的头颅似乎在凝聚着最后的、濒临爆裂的沉默风暴。

莫叔白一步横跨！壮硕如铁塔般的身躯死死挡在莫锦瑟面前！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如同即将喷的火山，声音低沉暴戾如惊雷：“周菱歌！你放肆！给我滚出去！否则——！”

“否则怎么样？！”周菱歌被巨大的愤怒与屈辱烧光了理智，根本不惧莫叔白骇人的气势，如同尖叫的秃鹫，“你们莫家仗势欺人！她敢在太后、公主面前行凶！我今日定要找她见个分晓！去太后面前！去乐阳公主面前说个明白！你让她出来！出来啊！”她试图绕过莫叔白，状若疯狂！

一直安静蜷缩在榻上的莫时雨脸色剧变！强忍着脚踝撕心裂肺的剧痛，挣扎着伸出手想去抓姐姐染血的衣角——指尖只来得及碰触到冰凉的、被荆棘刮破的衣料边缘！便无力地滑落！

莫锦瑟的身体猛地一颤！似乎在莫时雨那微弱的触碰下触动了最后的机关！所有的忍耐、强撑、理智的堤坝在周菱歌的诅咒与妹妹那无助滑落的指尖之间轰然崩塌！一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戾气混合着绝望的悲鸣，如同地火岩浆般在她濒临破碎的躯壳内轰然炸裂！

谁也没有看清她如何动作！只觉一道青影如电闪惊鸿！带着玉石俱焚的绝杀之势猛地旋身！掠过莫叔白阻拦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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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冰冷的寒光自莫叔白腰间骤然离鞘！呛——！龙吟破空！

莫锦瑟那血肉模糊、白骨隐现的左手！以一种越生理极限的、如同地狱恶鬼攫取猎物般悍然握住了——那柄由大匠千锤百炼的百炼精钢战剑！

剑柄冰冷的触感瞬间刺入血肉模糊的掌心！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在破碎的神经上！剧痛让她几乎当场昏厥！她闷哼一声！齿缝间溢出浓重的血气！但握剑的手臂依旧如磐石挺直！没有一丝颤抖！那只暴露在惨淡灯光下的残破手掌！皮肉在巨大的握力下再次撕裂！鲜血如同被挤爆的浆果，混合着组织液疯狂涌出！顺着剑身精密的云纹沟槽蜿蜒流淌！滴滴答答！在沉默压抑的房间里砸出清脆而血腥的节拍！

那柄沾满鲜血的锋锐剑尖！如同一道来自九幽的死神召唤！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直刺——周菱歌惊骇欲绝的面门！

周菱歌的尖叫卡在喉咙里，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死亡的气息如同冰水浇头！她惊恐地看着那点沾染着血肉碎屑的寒星在眼前无限放大！甚至能闻到那股浓郁的血腥气！她想躲避！想尖叫！双腿却如同被钉死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剑尖带着死亡的颤音刺向自己的咽喉！

“莫锦瑟！”“大胆！”两道惊怒交加的暴喝！如同惊雷般在房门炸响！明太后！乐阳公主！赫然联袂而至！宋麟与皇甫洵紧随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剑光！骤止！

那柄足以贯穿颅骨的锋锐剑尖！在距离周菱歌那双因极度惊骇而几乎要爆出眼眶的眼珠不到寸许的位置！以一个极其惊险刁钻的角度！极其精准地、如同最灵巧的绣娘穿针引线般——噗嗤！狠狠穿透了周菱歌鬓角之上那束残余的髻深处！将断裂的金钗、珠花连同散乱的青丝！狠狠钉在了她身后坚实厚重的紫檀木雕花门框之上！剑锋深入木心三寸！兀自嗡嗡震颤！出凄厉的哀鸣！一缕断！如同被斩落的黑蛇！轻飘飘地滑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周菱歌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喉咙里出一声短促而破碎的、如同被捏住脖子的母鸡般的“嗬嗬”声！身体猛地向后一软！“噗通”一声！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裤裆处迅洇开一片深色的湿迹！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刺鼻的腥臊！她的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双眼翻白，连哭嚎都不出来，只剩下失禁的恶臭和她恐惧到扭曲失神的双眼！

死寂！比坟墓更深沉！

明太后的脸色瞬间由惊怒转为铁青！如同被冰封的古井！那双经历了数十年风浪的凤目中，此刻翻滚着骇人的雷霆！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金线凤袍在压抑的怒气下起伏不定！乐阳公主更是被这赤裸裸的挑衅惊得倒退半步！紧紧扶住太后臂膀，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惊惧与暴怒！“你……”乐阳的声音因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尖锐变调，“……竟敢在本宫与太后面前行凶！莫锦瑟！你要造反吗？！”

“造反？”莫锦瑟缓缓抬起脸。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上，几道荆棘划破的血痕尤在，那双空茫的眼窝在明灭的烛火下如同两个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洞！她唇边勾起一丝极其冰冷、极其讥诮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如同地狱冥火的疯狂与绝望！“太后？皇权？”她轻声重复，仿佛咀嚼着世间最可笑的字眼。

宋麟的心骤然沉入冰谷！一股巨大的、足以撕裂神魂的不祥预感轰然降临！他和皇甫洵的目光猝然相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想做什么？！

摊手！莫锦瑟那只完好却也布满划伤、沾满血污的右手猛地抬起！那只白骨森然、血肉模糊、依旧死死握着沾满自己鲜血的剑柄的左手，被她一并抬起在身前！如同献祭！又如同最后的控诉！

身后，一直沉默如同影子般的碧城，身体猛地绷紧！眼中闪过巨大的惊痛！但她的动作却异常迅！双手如同虔诚的信徒，将一个流光溢彩、蕴藏星河奇光的——琉璃药瓶！轻轻置于莫锦瑟那摊开的、被血污浸透的右手指尖之上！

那冰凉的琉璃触感如同最后的审判落下！莫锦瑟沾染血泪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瓶身，空洞的眼瞳似乎“凝视”着明太后威严而震怒的方向。每一个字，都像用尽毕生力气从肺腑深处挤压而出，带着血的腥甜与骨的碎裂：“承蒙太后赐药……青雀之约……三年光明……”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平静，平静得如同风暴之眼：“……可这三年……我要不起！”话音落！那只沾满鲜血的右手五指骤然收拢！如同捏碎一颗脆弱的心脏！对着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用尽全力！狠狠一掼——！

哐当——！哗啦——！琉璃清脆的碎裂声如同丧钟敲响！碎片如同璀璨的星辰！伴随着七彩的、内蕴星河般的液体溅射开来！晶莹剔透的残骸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凄美，混杂着莫锦瑟左手上疯狂滴落的浓稠鲜血，瞬间在地面洇开一片诡异妖艳的、如同冥河倒映星空的——血色星河！那流淌的七彩光华映照着莫锦瑟惨白染血的脸颊和她空茫却决绝的眼，如同献祭了神迹的绝望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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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莫锦瑟——！”那清冽的声音被血液和剧痛侵染，带着最后的嘶哑与决绝，如同凤凰浴血的悲鸣，撕裂了那琉璃破碎的余音：“今日！便是拼却这条残命！也要……”她猛地扬起那沾满血泪的头颅！仿佛要用尽生命最后的光芒穿透那片禁锢着她的无边黑暗！直刺苍穹！“……试试这‘皇权’……究竟能重几何？！！”

空气彻底凝固！如同万年玄冰封冻！

“你——！”明太后铁青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那雍容的表象被彻底撕碎！震怒、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蝼蚁彻底挑衅了绝对掌控的滔天怒火在她眼中爆燃！她胸脯剧烈起伏，指着莫锦瑟的手指因暴怒而剧烈颤抖，“……连命都不要了吗？！”

乐阳公主更是脸色煞白如雪，扶住太后的手抖得厉害，嘴唇翕动，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决绝的摔瓶！那玉石俱焚的话语！如同最沉重最锋利的巨斧！狠狠劈开了所有温情的假象！劈开了权力的护甲！赤裸裸地将一个将军府盲女对这座黄金囚笼最彻底的蔑视与反抗！砸在了这座宫廷最巅峰的权力拥有者面前！

死寂！